第28節
她猛然不會說話了似的,埋頭做事:濾水、燒水、洗杯、取茶、沖茶…… 白荼看看她,好像也忽然意識到自己多嘴,低了頭也一句話不說了。 眼見皇帝遠遠地回來了,她們加緊忙手上的活計,只在間隙里,白荼突然沒頭沒尾說:“你心里不痛快?” 李夕月笑道:“胡說啦!哪有!我心情好著呢!” 皇帝今天心情好像也很不錯,穿著行獵的明黃甲胄,胸前和肩膀上的明鎧在夕陽里亮得耀眼。 皇帝身后長隊,最后面是牛車,上面堆滿了獵獲的成果。 白荼笑道:“好,這幾天又有好吃的!” 李夕月一臉不屑,好像吃貨都轉了性似的。 圍獵一天大概相當疲勞,皇帝回行營第一件事仍是叫茶水。 白荼捅捅李夕月:“你去?” 李夕月和她告饒:“姑姑,不是我躲懶,你看看我昨兒值夜,今天白天就打了半個時辰中覺,實在累得不行?!?/br> 白荼悠然道:“我倒是不怕當班兒,就怕萬歲爺臨了還是要你?!?/br> 李夕月嘆了一口氣。 白荼拍拍她,自己端著茶盤進到御幄里頭。 果不其然,她一會兒退出來,對李夕月說:“有旨,讓你進去侍膳?!?/br> “侍膳怎么又成了我的活兒?”他昝寧好嘛,出一份宮女的月例,讓她干五個人的活兒?! 白荼聳聳肩:“要不,你問萬歲爺要五份月例?一個月給你關二兩半的銀子?” 李夕月垂頭喪氣。 今兒皇帝倒是興高采烈,脫了甲胄還沒洗澡就埋頭猛吃——估計一天騎射下來是真累了餓了。 他見李夕月進來,笑著說:“御幄給你這么一裝點,還真是勃勃有生氣?!?/br> 御幄里的空瓶子中插著野花,形狀雖野,細看也有匠心。 他大概沒注意李夕月的表情,接著又埋頭吃飯。吃飽了揉揉肚子,看看“食前方丈”“萬方玉食”——席面上還多不少菜肴,按例不浪費,都賞賜掉。他首先問李夕月:“夕月,今兒有獐子rou和野兔rou,都是昨兒朕親自獵獲的,你喜歡哪個?還是都嘗嘗?” 作者有話要說: 各位小仙女,咱們不學古人哈,咱們不吃野生動物 大灰狼想輕輕松松吃小白兔,作者也是不允許噠,o(n_n)o哈哈~ 第38章 李夕月很想對皇帝說:“不用不用, 我看著你就飽了?!?/br> 當然,她只敢低頭說:“奴才惶恐,萬歲的御膳, 哪容得奴才染指。奴才也不餓?!?/br> “真不餓?”昝寧挑眉看她,很不滿她動不動就和他說點小謊, 和他斗氣, 和他作——這根本上就是不和他一條心嘛。 李夕月覆水難收, 只能硬著頭皮說:“真不餓?!?/br> 皇帝冷了臉說:“那如此,你就不用歇息用餐去了,一直在御幄里伺候吧?!?/br> 李夕月后悔啊, 覺得自己確實該好好管管自己的嘴巴, 不能沒過腦子就開口,他這睚眥必報的小心眼兒,她怎么能不防著呢! 話說昝寧倒也是個實心勤政的皇帝, 白天射獵,傍晚回來用膳洗澡, 接著就散穿著家常衣服, 盤坐在矮案前處理政務。 基本都是文字奏稿,他一份一份過目, 看得很認真。 但是在一旁的李夕月就很痛苦了,她肚子一餓, 腦袋就昏沉沉的,皇帝的政務與她無關, 她就無聊得緊, 于是一個連著一個打哈欠,恨不得有點活計分給她,還好打發打發時間, 比立規矩要有趣一些。 昝寧看了她幾次,十之六七是在打哈欠,看人打哈欠多了,自己也忍不住要打哈欠。昝寧忍不住要罵她:“你怎么老在打哈欠?朕看著你都跟著要——”跟著打了個哈欠。 李夕月恨不得他早點疲勞早點睡覺,于是勸道:“萬歲爺,您一天圍獵、看折子是辛苦了,還是早點安置吧?!?/br> 昝寧瞪著她說:“好啊,你來值夜?!?/br> 李夕月頓時嚇清醒了,噘著嘴低聲嘀咕:“萬歲爺,奴才昨兒個值夜,今兒白天也沒怎么休息。宮里規矩,極少有連續當值一天兩夜呢?!?/br> 總要考慮到人情人道嘛,誰是鐵打的不要睡覺? 昝寧嗤之以鼻:“你昨兒晚上值夜?在朕地鋪旁邊睡得跟死豬似的,還卷朕被子把朕凍醒,那也叫值夜?” 李夕月第一反應不是害怕“玩忽職守”的罪過,而是鬧了個大紅臉。 皇帝看她這副樣子就生不起氣來,轉換話題道:“折子看完了,朕手還疼呢,你幫著收拾一下?!?/br> 李夕月忙幫他收拾折子。 收拾完,皇帝又說:“后頭寢臥的地榻,昨兒好像哪塊氈子沒有墊平,睡得不舒服,你去檢視一下?!?/br> “奉茶、司寢、內奏事處……僅就今兒,我一個人干仨份活兒?!崩钕υ露亲永飭査莸馁旱?,實則是覺得離開他就沒那么“危險”了,所以麻溜兒地去干司寢宮女的活兒了。 皇帝自己寬了外頭大衣裳,隨手掛在屏風架上,進門見她跪在地榻上抹平褥子,屁股撅著的樣子真好看。 地鋪很大,最下面是油布和羊毛氈,上面是隔潮的狼皮褥子,再上面是絲綿絮的軟褥,李夕月一層層給抻平了,摸起來要完全沒有起伏才行。正忙著呢,突然覺得腰給誰扶了一下,緊跟著有手輕輕從她的背滑過,直到她的腿。 李夕月凍住了幾秒,突然一骨碌翻身,驚懼地直視著俯臨過來的昝寧。 “萬……萬歲爺有什么……有什么事么?” 皇帝昨晚在她睡熟的時候已經這么著撫弄過一遭了,所以并未覺得哪里不妥,笑嘻嘻說:“沒事啊?!?/br> 他胸膛里熱乎乎的,心臟像在撞擊五臟六腑,坐在她身邊,很順手地把她的肩膀攬過來,親昵地說:“昨兒朕的御榻,躺上去感覺如何?” 李夕月忍不住啐了一下:“萬歲爺別逗奴才了?!苯吡ο胍獟觊_。 昝寧此刻已經是難以遏制欲望的時刻,天塌下來都不想管,豈肯為她一句話放手?愈發把她攬得緊,在她耳邊呼著氣輕聲呵斥道:“逗你什么呀?不想服侍朕?”眸子里恍若有光,李夕月只看了一眼,心里就哆嗦:媽呀,燈下宜看“美人”,實在是經不住他這模樣,而且他那灼灼目光實在太勾引人了。 “其他伺候都行,這個……”她忍住揉耳朵眼的沖動,避開直視他,說,“天上地下,非分之福,奴才不敢想?!?/br> 這就是很明確的拒絕了,皇帝面孔冷下來,手卻沒松:“李夕月,這是朕給你臉?!?/br> 都連名帶姓地喊,再不從估計要惹發盛怒了,可是李夕月真的害怕,若是今天從了他,日后人家豈不傳她是個攀上龍床的臭不要臉的女人?而且,她還能回家么? 她哆嗦著說:“萬歲爺,奴才就是給臉不要臉的?!?/br> “你不信朕尋個錯打你一頓狠的,再打發你到打牲烏拉嫁個窮壯???!” 李夕月眼眶里都是淚,突然就豁出去了:“萬歲爺憑嚇唬奴才要了奴才的身子,有什么趣兒?” 皇帝被她問得語塞:是呢,他是看中了她這個人,但強迫了她,她淚汪汪地從了,他真的有趣兒嗎? 他臨幸嬪妃的時候,只看到她們一個個攢眉咧嘴地忍痛,還得強裝出笑容來討他歡心。他呢,一瀉之下也就沒什么特別的感覺了,都是告訴自己,這是為了皇嗣。 確實有什么趣兒? 不就是泄一泄.欲嗎? 他現在就是滿心、滿腹都是這樣勃勃的欲望。 然而鮮靈靈的小姑娘,嫩得能掐出水來似的,他征服她的身子不難,征服她的心卻好像還做不到。這有什么趣兒? 昝寧終是撒開手,恨恨道:“你就知道‘趣兒’‘趣兒’,天天玩還玩不夠么?”想想生氣,捏著她臉蛋的rou擰了一把,然而這兇狠模樣是裝的,心里只有喪氣,沒有怒氣。觸到她的臉頰,剛剛難以遏制的欲望就淡了,覺得經筵上講的“滅人欲”是對自己的挑戰,也是修為自身的關鍵。 李夕月給他擰得齜牙咧嘴,此刻也不怕模樣丑了——要是丑了能讓他沒了那種心思,倒也不錯。 “換值夜的太監來?!标脤幭訔壍乜此某髽右谎?,“李夕月,過了這個村,就沒有那個店,你將來別后悔?!?/br> 李夕月要緊從他的榻上爬起來:“奴才省得,奴才就是將來后悔,也自己咽了。奴才這就去叫值夜的太監進來?!?/br> 回過神來,她在御幄外面還渾身哆嗦。 李夕月最感痛苦的是,她這份差役,只要皇帝不發話趕她走,她就是再不愿意干,也沒法辭差。 她擦干淚水回到自己住的地方,白荼已經睡下了,迷迷糊糊聽見李夕月叫她開門,她揉著眼睛打開營帳門,還笑道:“還以為你今晚不回來呢?!闭蛩阍俅蛉だ钕υ聝删?,突然發現她臉上的淚痕,笑語頓時咽下去了。 在御幄旁邊,她說話不得不特別注意,輕聲說:“進來,我給你倒溫水洗洗臉?!?/br> 李夕月拿熱手巾擦干凈了臉上的淚痕。 白荼關上門,小心問:“萬歲爺……對你粗魯了?” 李夕月搖搖頭:“我沒答應他?!?/br> 白荼欲言又止,心里想:乖乖,你這可得罪他得罪得狠了!你說不答應就不答應,他皇帝的面子往哪里擺?就算沒當場發作你,以后這小鞋也一定少不了。 但想想事情已經發生了,這憨姑娘已經把皇帝得罪了,再說這些嚇唬她只怕她要提心吊膽很久,還不如過一日算一日。 于是她安慰李夕月:“沒事沒事,你這幾天也累了,早點休息吧?!?/br> 睡到第二天早晨,白荼一直做著噩夢,她起身時李夕月已經打來了熱水,對她說:“姑姑,洗漱吧。萬歲爺今日明日還要出獵,不過后兒就要回行宮了?!?/br> 白荼用她調和得適中的熱水洗漱,洗漱完,想想還是囑咐她:“萬歲爺雖不是小肚雞腸的人,但你這陣還是格外注意些,說話行事謹慎仔細,別惹惱了他?!?/br> 她不囑咐,李夕月心里也明白。但也想,要找茬兒給人穿小鞋,那是再容易沒有的事,她能躲得過? 既然躲不過,怕也沒用。 她就這點好,心胸開闊,想得開。打定主意能離他遠點就遠點,實在遠不了,就小心謹慎些,他要發作她,她就乖乖受著,只要不觸她的底線,她都受得了。 出門時,恰見皇帝披戴著明黃甲胄打算上馬,他穿甲胄時不顯得平日那么瘦,好像還更英俊些。李夕月偷瞟了他一眼,垂手在一邊大氣都不敢出。 皇帝眼角余光也看見了她,頓時對李貴吩咐道:“御幄里那些野花野草真是難看得很,全給朕丟了?!?/br> 李貴還沒弄明白里頭的前因后果,想想也是屁大的事,自然答應下來。 皇帝上馬走了,李夕月看見李貴吩咐小太監丟那些花草,她攔著說:“李諳達,給我罷,我喜歡屋子里有些花花草草的?!?/br> 李貴前后連起來一想,有些明白過來,“嗐”了一聲說:“夕月啊,你也真是?!?/br> 李夕月笑笑說:“有什么?我覺得一切都挺好的?!迸踔√O的拿出來的花兒,嗅一嗅還有一股草原上的芬芳。 就是野花野草,也有它們的自在,誰規定非得插在皇帝的帳篷里才叫長臉呢? 李夕月看著漂亮的花兒,就滿心欣喜,珍寶似的捧回自己的帳篷里,用一個空碗密密地擺滿,放在屋子中間的矮案上自我欣賞,也自我譬解,愈發覺得自己做得對。 這日皇帝圍獵回來的比較早,太陽還高高地掛在偏西的南天,他的行伍已經浩浩蕩蕩回來了。 御幄旁邊一群人都忙活了起來?;实巯埋R進了御幄,里面很快叫“奉茶”,白荼看了李夕月一眼,說:“我先去吧?!?/br> 李夕月由衷感激她,也生怕再鬧幺蛾子,在茶爐旁邊不敢離開,再三點數他愛喝的幾種茶,唯恐里面傳什么茶她一時沒有準備周到。 好在并沒有幺蛾子出來。 里面奉完茶,是皇帝洗浴,洗浴完是傳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