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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想剛剛那一下,他貼近身后人的胸膛時,能感受的強有力的心跳聲,一下又一下,無比清晰地傳達過來,一時竟讓他亂了呼吸。 “不鬧了不鬧了,你們趕緊去化妝換衣服,今天爭取拍完?!饼嬱闲链藭r已經換上了另一幅神情,他擺擺手,開始催促道。 各人心懷鬼胎,應付點頭便相同離去。 如果能按計劃拍完,那么今天就能夠順利殺青了。 最后一場戲,是講薄松喻留下承諾、身赴戰場的戲,他答應安禾,等他回來后就會給他一個交代。安禾并不知道薄松喻所指的交代是什么,興許他想這些已經不重要了,畢竟愛上一個罪孽深重的人,已經足夠令他費腦筋。 安禾也沒有徹底麻木,他還是會關注外面發生的事情,關注打仗的局勢,防守或進攻,捷,或失敗。最重要的是,他也會關心薄松喻時時刻刻的情況。 可是,他卻得不到任何有關薄松喻個人的事情。 于是一天,又一天過去了。 安禾原本躺在床上睡覺,這時外邊霍然劈下一道閃電,巨大的‘轟隆’一聲,如同被埋在地里的炸彈突然爆炸了,也如同困獸歇斯底里般的吼叫,仿佛下一秒能掙開牢籠而沖上去咬斷人的脖子。 安禾被雷聲驚嚇,他刷地從床上坐起來,睜大的眼睛滿是驚恐不安。 突然將至的雷暴雨,讓后半夜不再寧靜。 安禾驚魂未定,粗重地喘著氣,他的視線一片黑暗,因為室內沒有任何光線,厚厚的窗簾拉得嚴密,沒有絲毫留縫。雷聲時不時落下,巨大的聲響,每一道都極其突然,像一只潛伏在深處而蓄勢待發的利爪怪物,在你不經意間,它會飛撲過來給予你致命一擊。 安禾害怕不止,他開始伸手摸向床邊的矮桌柜,因為動作的哆嗦,推翻了原來桌子上的很多東西,頓時噼里啪啦連著脆音,他被嚇了一跳,心中的恐懼感更重。 這時他想到薄松喻,他想如果薄松喻在他身邊就好了,可是沒有,什么也沒有,一切都是黑暗的,一切都是恐怖的。 又一道毫無征兆地雷聲落下,安禾身子一抖,雙眼已經變紅了,里邊蘊含的淚水似乎下一秒就要流下。 “安禾,你為什么要想著薄松喻?” 又像嘆氣,等她完全走近,安禾看清她的臉后,身子猛地往后一仰,瞳孔微微放大。 “安禾?你連阿娘都不識得了嗎?”安母微微撩眼,目光充滿著悲哀。 “……阿娘?”安禾身子微微顫抖,看著眼前人而有些將信將疑,因為自己明明親眼看到阿娘是死在薄松喻的槍下。 不同于安禾的反應,在聽到他搭理自己的聲音后,安母笑了,身子也漸漸靠近安禾,如此溫婉慈愛,一同當年。就在安禾放松警惕想要擁抱她,想要與她述說自己這幾個月來發生的事情,沒想到下一秒,眼前人的表情陡然間變了,她張開五指,雙手扼住安禾的脖子。 “你為什么要想著薄松喻!你為什么不殺了他!你為什么心軟了!你該死!安禾你該死!”安母的表情變得愈發扭曲猙獰,尤其在黑暗中,那一雙充滿恨意的眼睛看起來如此可怖,宛若前來索命的怨靈。她的嗓音尖銳,如玻璃碎片扎進人的耳膜,能引起極大不適。 掐著自己脖子的雙手不斷收緊,指甲尖而長,幾乎陷進rou里,仿佛再用多點力氣,就能刺到大動脈,就能擰斷脖子。安禾因缺氧而面色發紫,雙眼睜大,里頭布滿了紅血絲。他抓著安母的手腕,用盡氣力想掰開,嘴里還想說他沒有,但因為被掐住脖子,連氣都喘不上,更何況說話? 肺部的空氣越來越少,安禾眼前也出現了許多重影,搖晃的、浮動的、層層疊疊的,眼皮的沉重也令他無力地閉起了雙眼,就在他意識將無的時候,外面陡然落下一道驚雷,聲音轟動,似乎能動蕩地界。也是此時,安禾忽然感到脖子的禁錮消失了,一下子,幾乎瞬息之間。 不再被掐著脖子,安禾大口粗喘著氣,在睜開眼之際,發現房間里什么也沒有。窗簾也不是厚重的,甚至因為沒有關上窗子,外面的風猛烈灌入,吹得簾子不停鼓動,拍打墻壁。 一時間,安禾有些恍惚,他漸漸緩緩地抬起手,有些不確信地摸向自己頸間,想象中的指甲印沒有,這里光滑無暇。 于是他將手放到了額頭上,不想,卻是摸到了一手的冷汗。 是夢嗎?他又做噩夢了。 腦海里開始回想當時的畫面,回想當時阿娘說的話,那句話,正是安禾從噩夢以來一直聽到的:薄松喻該死,安禾該死,都該死……沉積的怨氣就像無形的壓力,安禾時常覺得自己芒刺在背,惴惴不安。 他頭痛,很痛,好像里面有什么東西在絞著他的腦袋,好像有什么東西在刺著他的神經。 “啊——”安禾雙手按著頭,最終忍不住崩潰大叫。 “我不是,我沒有,我沒有——!”安禾一把掀開被子,赤著腳踩在地上而推翻了桌子上的東西,木頭砸地,玻璃破碎,噼里啪啦的聲音混著外面雷聲,交相相映,宛若天神震怒。 這一晚之后,他渾渾噩噩過了好幾天,人也越來越憔悴,無精打采。雖然如此,可他每日依舊會關注外面的情況,連同薄松喻的,直到某一天,他發現府里的下人不對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