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頁
辛也緘默。 等于是承認。徐則厚看熱鬧不嫌事大,“靠,這種好事也不喊上我。嘖嘖,天天就知道兩個人膩在一起,看看,遲早出事?!?/br> 辛也:“……” 徐則厚見辛也的情緒起不來,似乎的確是心事很重——又好像回到了最初裴硯沒來的時候,無論開什么玩笑,說什么逗他,都沒什么反應。他心里微嘆了口氣,“吃飯沒有?” 辛也眼皮動了動。 徐則厚:“一百米預賽比完再決賽,估計有一上午。不吃東西,等會我很可能就不得不把你送醫務室了。一百米人很多,檢錄一時半會也輪不到你——你跟我過來?!?/br> 辛也沒有動,他余光瞥了眼徐則厚,徐則厚轉身已經走向了主席臺下的后勤處。 初生的太陽照在身上,熱而暖。照得他的有些暈眩。他的離家出走是悲哀的,因為陳秀麗從來不會找他,也不會像全天底下所有父母擔心孩子一樣擔心他,更不會問他一句“吃飯沒有”。 辛也跟了過去。 徐則厚拿出一袋面包一罐牛奶,遞給慢吞吞進來的辛也,“這是今天下午要發給老師的補給。你吃一點,墊墊肚子?!彼f著,拉開自己對面的椅子,拍了拍桌,“來,坐會?!?/br> 辛也接過面包,就著牛奶吃起來。他吃東西不挑,對味道也沒什么要求。他簡單吃了些,聽徐則厚在他對面絮絮叨叨,一時好像是問他他和裴硯大晚上去哪兒了,一時又問他夠不夠吃,要不要再吃點。 辛也:“看了日出?!?/br> 徐則厚挑眉,沒想到對面這塊石頭也有被自己焐熱的時候,“嗯嗯嗯???” 辛也抬頭,眼神里慢慢化開了之前的冰冷,逐漸透出他隱藏的迷惘與脆弱:“看了日出。證明了貝爾不等式?!?/br> 徐則厚手頭不自覺地啃起來面包——當然如果有瓜的話,他此時此刻應該是吃著瓜:“日出。你約的他?他約的你?” “就是一起去看看?!?/br> “證明了貝爾不等式?在經典力學成立,但量子力學不成立的那個?” 辛也難得在徐則厚前溫順:“嗯?!?/br> “貝爾不等式——”徐則厚重復了這個專有名詞,靜靜看著辛也,若有所思:“目前來看,還沒有一個公式真的能夠解釋一整個宇宙。如果宇宙能夠如此輕易地被認知,那它也不可能成為宇宙。就像到目前為止,也沒有任何一個人能真正成為你,而你,不管是模仿別人,還是和別人有很多相似之處,但別人終究是別人,而你永遠都只是你。沒有一個人能真正替代你,闡釋你。反之,你也不可能用你自己去替代、闡釋其他任何一個人?!?/br> 徐則厚意有所指。 那件事似乎已經有所沉淀。但似乎好像還沒有,畢竟昨天趙之舟還找過自己麻煩。就如同昨天裴冬青在書上說的,物理學也好,哲學也好,都是對這個世界的其中一種系統化細分化的闡釋。闡釋永遠沒有盡頭,但真正的真理永遠是相通的。 辛也看著徐則厚,脖子微微前傾,呈現出認真而專注的表情??瓷先ネ媸啦还缧靹t厚,他好像是真的在對自己好。 徐則厚一字一句,很輕很靜,但充滿了力量:“真理是經驗被理解之后的真實,這種真實比現實本身更加豐富、全面而極端,它應和著天生天殺的自然,與命運不可解釋的存在①。而我以為,天地萬物之間,宇宙洪荒之內,人與大自然就是最大的真理。就像我眼前的你,和我所看到的這個世界?!?/br> 閱歷豐沛如徐則厚,學識廣袤如徐則厚。對待一個十幾歲的小孩,卻好像用了此生最優越的詞匯量來夸獎他。他不指責一個孩子在成長過程中對他人的模仿,也不指責這個孩子在成長過程中呈現出來的陰暗與冷酷,更沒有指責他昨天在運動會上斗毆打人的事情,而只是在這個孩子離家出走的第二天,告訴他,比起那些深刻的定理與公式,他的存在,就是最偉大的真理。 辛也走出后勤部,徐則厚恢復了一開始調侃的語氣,“跑個成績出來看看啊。別等會大家都傳你八卦呢,結果你連個決賽都進不去,被人當笑話!” 辛也沒有理他。他跑向檢錄處,背影飛揚。 —— 辛也在檢錄處見到了江右其和陸巷南,兩人一見到他,就趕忙和他大招手,“陳辛也!陳辛也!這里這里!” 江右其直接沖上去就是個熊抱,“哎呦我去,大佬你可算出現了!今早你和裴哥都沒來,可把我給嚇死了。我還專門去問你們鐘老師了,鐘老師說裴哥請假了,但不知道你去哪兒了。把我給嚇的。還好你來了!” 辛也有點不適應地后退。 江右其沒注意辛也對肢體觸碰的輕微抵觸,很自然地松開懷抱,表忠心:“大佬,趙之舟的事情過去就過去了。別放在心上了。而且相信趙之舟以后肯定也不會這么搞了,他的臉都被自己丟光了——對了,政教處罰你什么來著,打掃體育館兩周?放心放心!以后我和陸巷南都幫你一起!” 陸巷南跟著說:“是的。我們幫你一起?!?/br> …… 這種話好像一般都只會在那種熱血競技動漫里聽到,真的在現實里聽見的時候,有一種恍惚的錯覺,仿佛這不是真的。 或者說,在聽到以前,辛也從沒有想到自己能聽到這種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