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個陷在天牢的小可憐，怎么可能？

    心中，有個冷靜寡淡的聲音在安靜地告訴孟秦先。

    游仙蓁一怔。

    孟秦先的眼神鉤子似的盯著他。

    然后，他看著她大笑起來。

    “媽呀，”游仙蓁笑的特別開心：“你真像，你真像啊?！?/br>
    “我認識你的時候，老是覺得你裝模作樣冷冷靜靜，后來見了幾位分神……”

    “哈哈哈哈此時再看你，害，分神果然是本人的一種性格?！?/br>
    “怎么，”明艷的姑娘沖他眨眼，灰頭土臉也遮不住她如恒星般絢爛的美貌和氣質：“你是覺得惡劣的態度、大聲的吼我，能嚇退我嗎？”

    “孟秦先你是哈批嗎？言情話本讀多了吧！”

    “我是那種小白花嗎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說完，也不顧孟秦先瞪大的眼睛，一把將肥rou塞進他嘴里，抽了兩巴掌，讓他趕快嚼著吃，孟秦先給噎的差點吐出來，氣的差點當場升天。

    “趕快吃！”游.教導主任.仙蓁呵斥道，猛拍孟秦先瘦弱的背脊，捶的他險些懷疑背給拍斷了。

    “半個月了，肯定長高了?！?/br>
    孟秦先被rou嗆得半死不活，咳嗽咳得滿臉通紅，但確實不是半個月前蒼白無血色的面孔了。

    十幾天了。

    他真是快被這女人折騰瘋了。

    以前也曾經暗搓搓地希望有人關心自己，但事到臨頭，這關心猛烈如當面扇他耳光，疼的人頭暈目眩，叫苦不迭。

    最可恨的是，孟秦先啃著饅頭惡狠狠想著，她根本就是透過我，看著另一個人。

    什么狗屁未來的我。

    神經病吧。

    我都不知道幾十年后我什么樣，她就知道了？

    笑話，那豈不是限定了我未來長成什么樣？

    而且……她描繪的那個未來的我，孟秦先睫毛輕顫，心中酸澀，那根本不是凡人能達到的地步，頂流英豪，宇宙海能數出來的也沒有二十個。

    我怎么可能？

    我怎么配？

    孟秦先狠狠將心中冒芽的渴望掐死。

    半夜，他失眠了，狹小的天窗漏出一片星海，他愣愣的盯著，冷硬的墻壁膈的背脊疼痛，他也不想起來，只想享受這難得的安靜。

    然而，有些人，就是不能讓你如愿。

    小窗戶那邊，熟悉的窸窸窣窣聲又來了，游仙蓁托腮看他：“小哥，睡不著啊，來聊天啊?！?、

    孟秦先憋氣：“……”

    良久安靜，他忍不住用余光瞥游仙蓁，見她手伸在空中，摘星似的，沒忍住嗤笑一聲，游仙蓁回頭，嚇得他趕緊撇回腦袋，裝什么都沒發生，耳垂隱隱發紅。

    游仙蓁：噫，少年人的矯情。

    “月夜傷懷嗎，少年？”游老師諄諄善誘。

    孟秦先白她一眼，白眼翻得可標準了。

    “要你管?！?/br>
    游仙蓁爽快一笑：“我是為你才進的天牢，我不管你誰管你?！?/br>
    “別你啊我啊，我二十你十八，叫jiejie?！?/br>
    孟秦先齜牙：“想得美，趁早滾出去，天牢不是你這種人來的地方?！?/br>
    游仙蓁靜靜看著他：“那也不是你這種人來的地方?！?/br>
    “酆都的市長，才不會被埋沒在這里?！?/br>
    又來了，孟秦先吸口氣，難得耐下性子回答：“我不是你說的那個人?！?/br>
    “你別費心了，趁早出去吧，天牢真不是好地方?！?/br>
    游仙蓁點點頭：“有道理，你不相信也很正常?！?/br>
    “我大酆都治理難度高的要死，城市之心是條暴脾氣瘋狗，現在去參政，簡直是找死?！?/br>
    “帝都也確實舒坦，估計天牢里這待遇都比在酆都街頭遇到野鬼舒服?！?/br>
    孟秦先扭頭看她，瞪起眼睛：“……”

    這人有病吧！

    我剛才的意思不是這樣！

    我、我明明是覺得我配不上做市長！我差的太多了！

    游仙蓁笑望著他：“怎么，覺得我曲解你的意思了？委屈了？”

    “我知道，酆都這些年惡名遠揚，你應該也聽說過，但你的剛才的意思，一點都沒有嫌棄酆都，是嗎？”

    “那么為什么抗拒自己可能光輝的未來？給自己一點可能性，不好嗎？”

    孟秦先覺得無比荒唐。

    她知道什么？她了解過去幾年他過了什么生活嗎？

    現在大言不慚地談什么未來什么光輝？

    不覺得殘忍嗎？

    給一個沒有未來的人，去描繪這樣豐富多彩的世界！

    憑什么啊。

    我都已經坐牢了，我已經接受沒有未來的事實了。

    為什么還要告訴我，我本來可能走得另一條路！

    別讓我知道，不就好了嗎！

    別給我希望別讓我期待別讓我，知道另一個我的樣子，不行嗎？

    “你無恥?！泵锨叵燃t著眼睛說，聲音不大，卻字字鑿心。

    “和一個囚犯談這些遠大前程，游仙蓁，這就是你的關心？”

    游仙蓁沒立刻回答。

    “很難受吧，一面不死心地懷著期待，一面又不愿意改變現狀?！?/br>
    “什么現狀你知道什么現狀？！”孟秦先低吼道，指著自己沒長好的斷腿，“我的天賦是我的錯嗎？這是我能選的嗎？”

    “他們拿我做實驗，測試陰屬性的爆發力，這是我能控制的嗎？”

    “我是個活人，卻成了陰間力量的代表，你以為我真的想嗎？”

    “我為什么待在這里??！你以為我真的出不去嗎？！”

    他雙眼通紅，臉頰肌rou抽動著，五官扭曲：

    “這些人，這些獄卒，我捏碎他們輕而易舉，普通的活人對我來說比捏死螞蟻還容易?！?/br>
    “就那么稀薄的一縷陰氣，我伸手就能取來，北方天牢對我而言，根本不存在?！?/br>
    “但我為什么一直不走，不去改變你所謂的現狀？！”

    “因為我知道帝都養我長大不容易，我不想給她添麻煩你明白嗎！”

    “這是我的母城，生我養我的地方！”他咬牙切齒道，兩行眼淚流了下來。

    游仙蓁憐惜地望著他。

    他是孟秦先，但他又不是三百年后的孟秦先。

    沒人一生下來就是意志堅定，從不彷徨的。

    英雄也會有一段晦暗不見天日、所有希望都被泥沼淹沒的時光。

    我暗戀的豪杰啊，很榮幸，我能參與你最艱難的人生。

    “近前來?！彼龘]揮手。

    孟秦先站著沒動，冷漠地望著她。。

    “好吧，你不動我動?！庇蜗奢鑿男〈皯衾镔M勁地伸出手來，抻著，摸到了孟秦先的臉，幫他擦眼淚。

    女孩子的手并不算柔軟，攻城生涯讓她長了一手老繭，粗糙帶著點微癢。

    但，這依舊是孟秦先一生中，第一次被女性溫柔地對待。

    他渾身一顫，想要后退一步，卻被又黃又暴力的游仙蓁扯住臉頰rou，“想跑？擦完再說?！?/br>
    孟秦先臉都被扯歪了！

    什么粉粉紅紅的旖旎情思都沒啦！

    這女的腦子有??！

    游仙蓁好好擦干凈他，露出縮小版孟市長帥到驚天動地的臉，“好啦，多帥?！?/br>
    “我理解你對帝都的心情，但是，你使錯勁兒了，鉆進死胡同啦?！?/br>
    “為母城好，一來可以像你這樣，想盡方法壓抑自己不受控的天賦?！?/br>
    “二來，你還可以努力訓練他，讓他為母城所用啊，對不對?！?/br>
    孟秦先一愣，眼淚掛在睫毛上的樣子，可愛死了。

    見他這樣，游仙蓁心都軟了，捏了一把他的小臉蛋，“小傻瓜?！?/br>
    “好啦，”她溫柔地說：“我保證，不再把你當成他，行嗎？”

    “趕快想辦法為母城效力吧，救救你自己?！币簿染饶愕哪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