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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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茼在父親面前,沒有單獨和顧寶莛等人在一起時的自由灑脫,他像是自覺又鉆回了蟬蛹的蟲子,循規蹈矩生怕做錯什么事情,不敢越雷池半步。 聽到父親詢問,便看了一眼小叔叔,然后二話不說的賣了隊友:“是藍九牧先打小叔的,孩兒與薄公子若不是趕得巧,小叔肯定會受傷?!?/br> “不是,我不是想聽這個,智茼,你只需要告訴我,你們把他們打得怎么樣了?需要看大夫嗎?” 智茼小朋友緊張的抓了抓自己的褲腿,老實巴交回答說:“應該是不需要……我石頭都沒有打中人,薄公子的竹棒也是打完后看著嚇人,沒有見血?!?/br> 顧山秋沉沉的用手按了一下自己的孩子的腦袋,說:“被打的都有誰?” 智茼背脊瞬間都僵硬了,直覺告訴他,父親恐怕不高興,他連忙認錯說:“父親,智茼錯了,但這絕對和小叔沒有關系,小叔沒有打人,都是智茼的錯?!?/br> 顧山秋一邊慢吞吞的走一邊揉了揉兒子的腦袋,沒有多說什么。 顧寶莛以為這事兒好像就這樣過了。 誰知道等回到顧家院子里,讓那陪護的士兵先行離去后,大哥哥就摘下頭上的荷葉帽子,一邊拿在手心里把玩,一邊,丟下一句‘你們幾個跟我進來’的話后就徑直走去堂屋坐下。 今天老娘不在家。 顧寶莛隱隱感覺到了不妙,東張西望,躊躇不前,好不容易瞅見了從后山回來的三哥和五哥,便對三哥哥眨了眨自己那雙大眼睛,眼睛里滿滿都是求生欲。 顧家老三今天灰溜溜的出門跟著老娘去給小姨家道歉了。 雖然心不甘情不愿,但是據說是老爹發了話必須要去,顧溫也就沒有辦法,只能硬著頭皮,頂著一張臭臉過去。 道歉的過程實在不忍直視,顧三狗兒都不記得自己說了什么,反正老娘喊他跪他就跪,喊他可以走了,他就領著五弟跑路,回來之前順便還把小姨家一個很眼熟的玩意兒給順了回來。 現在看見小七那對自己擠眉弄眼的模樣,便是一樂,幸災樂禍的走過去,順道把手里順回來的東西遞給小七,說:“喏,你的大茶壺,別成天把東西給這個給那個,自己要不回來又朝我哭鼻子?!?/br> 顧寶莛立即開心了,抱著自己那被小姨拿走好幾天的茶壺,但很快又臉蛋嚴肅,拽著三哥哥,讓三哥哥彎腰蹲下來聽自己說話:“三哥哥,完蛋了,大哥哥好像很生氣,后果很嚴重,一會兒如果可以的話,記得幫我和智茼他們說說話,說好話?!?/br> 顧小七強調是說‘好話’,免得三哥哥看熱鬧不嫌事兒大,落井下石一番。 顧溫‘哦’了一聲,堅決站在大哥那邊,挑眉問道:“你個小七狗兒,終于闖禍了。說罷,什么事兒?” 顧小七不好直說,就只是道:“打架,可不是我們先動手的?!?/br> 他摸不準大哥哥的性格,但是卻總感覺大哥哥是那種平時瞧著很親和,但一生氣起來就賊拉恐怖的那種人。 老爹也是這樣,所謂子隨父形,顧寶莛深感自己今天當真要玩兒完!薄厭涼這個烏鴉嘴當真是讓他說中了! “小七,還在外面做什么?進來?!?/br> 大哥哥的聲音從堂屋沉穩傳來。 顧小七來不及解釋了,拽著三哥哥的手就晃來晃去,鄭重托付說:“三哥哥,就算我們做錯了,你也幫忙說一下好話吧,只要讓懲罰沒那么重就行了?!本让?,他才五歲,可承受不住三哥昨日那種打法! 顧老三看著小七這個撒嬌怪,似笑非笑地點了點頭,然后就見小七屁顛屁顛的跑去堂屋,一邊跑,一邊還‘噯’了一聲以作回答。 老五顧燕安用手背擦了擦鼻涕,笑道:“有好戲看啦?小七屁股今天要開花?” 老三大搖大擺的走進去,對跟屁蟲老五擺了擺手,說:“你去拿點兒瓜子還有小七私藏的酸梅湯過來,咱們邊吃邊看?!?/br> 老五言聽計從,飛快跑去庫房拿東西,回來的時候,剛跨過堂屋門檻,就見三個小家伙齊刷刷跪在大哥面前,那樣子,別提有多好玩了! 作者有話要說: 其實所有哥哥都很疼小七的,哪怕是大哥和二哥這兩個剛回來的。 話說為什么小薄看見荷花要摘給小七呢? 小?。簺]有為什么啊,就是感覺他好像應該會喜歡。 小七:我更喜歡八塊兒腹肌…… 小?。骸?/br> 第29章 功臣┃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帝王心術之捧殺?! 老五顧燕安偷偷走到三哥旁邊坐下, 雙腿往炕上一盤,就和三哥一塊兒磕起了瓜子,交頭接耳道:“咋啦?我錯過了啥?” 老三抓了一把瓜子放在手心,用右手捻起一顆放在門牙中間磕開, 十分熟練的把瓜子仁給吞進肚子, 嘴皮子一吐,瓜子皮就噴在地上, 抽空回答五弟說:“剛開始, 我也不知道, 噓?!?/br> 顧寶莛幽怨的看著這兩個吃瓜群眾, 知道指望這兩貨應該是沒可能了, 只能將最后的希望寄托在薄厭涼的身上, 這可是薄先生的崽子啊,好歹是個武器, 只要薄厭涼站在自己這一邊, 就不相信大哥能不分青紅皂白的就懲罰他們! ——雖然已經在罰了。 顧小七膝蓋疼, 歪歪扭扭, 跪得不怎么安穩, 坐在右邊座位上的顧山秋見了, 拇指指腹不著痕跡地摸了摸小七送給自己的荷葉,開口說:“小七,你站起來吧, 面壁去,不用跪了?!?/br> 顧小七不敢置信的看著大哥哥, 見大哥哥的模樣不似作偽,連忙站起來,抱著自己的荷花面朝烏黑的泥巴墻。 然后就聽見大哥哥對薄厭涼說:“薄公子, 可知錯?” 顧小七耳朵都快要豎起來了,卻聽見薄厭涼一如此前和他說的那樣,毫無抵抗的認了錯,準備受罰,他說這是一種必要的過程,是一種大人們之間表達態度的方式,是做給那些將士們看的,所以他們得受著,不要覺得委屈。 薄厭涼說:“知錯了?!?/br> “很好,你我同輩,但到底占一個年長的名頭,此時薄先生也不在,便有我顧山秋代為處罰,厭涼服是不服?” “厭涼愿意受罰?!?/br> “那智茼,你可聽見薄厭涼所說的?” 智茼小朋友跪在父親的面前,不敢抬頭,只敢看著父親的靴子,看上面灰撲撲的塵埃,和磨損嚴重的靴邊,父親的聲音猶如泰山壓頂,重重壓下來,使得智茼面色慘白,眼底暈著水光,但又生怕那彰顯脆弱的東西落下來,便拼命瞪大眼睛,以為炎熱的空氣可以將它們烘干。 “聽見了,父親?!?/br> 顧山秋手雙手放在扶手上,此刻,他幾乎就像是年輕版的顧世雍,氣勢如虹,不容任何人冒犯置喙,哪怕身上有傷,剛割掉幾塊兒rou,也借著那分疼痛清醒的和幾個小輩進行談話。 顧山秋深深的看著自己的這個孩子,唯一的孩子,這個孩子膽小如鼠,身材矮小,頭大如斗,明明寫字的時候背脊挺得筆直,可是只要誰說他一句不對,便慢慢萎縮回去,十分容易質疑自己。 反觀與之構成強烈對比的薄厭涼,這位軍師之子,儼然比他的智茼大方得體,知道錯在哪兒,卻又坦坦蕩蕩。 “那你說,你們錯在哪兒了?”顧山秋微不可察的輕輕呼了口氣,有意指點孩子。 智茼抓緊了自己的褲腿,考慮許久,腦袋里卻只長了一根經一般,只記得小叔被欺負的畫面,完全想不起來薄厭涼曾經說過的話,于是他說:“打人?!?/br> “具體呢?” “沒有禮數,處事不周……” 顧山秋搖了搖頭,說:“你不知到打的都是什么人也就罷了,猜一猜,打的都是誰?!?/br> 智茼搖頭,很有點羞恥:“兒子猜不到?!?/br> “沒什么猜不到的,你心里知道,只是不敢說,你們打的不是別人,正是咱們顧家所有功臣的后人!”顧山秋聲音冷冽,“他們的父親為了顧家披荊斬棘,死在外面,很多人連自己的孩子都沒有見過一面,很多母親失去了自己所有的兒子,你們還要欺負他們,這是何道理?!” “智茼,你說,這是何道理?” “小七,你說呢?” 智茼沒有說話,面壁思過的顧小七卻是被說的有點心里發顫,他看不見大哥哥的表情,只聽聲音,便害怕得不行,他抿了抿唇,說:“可是他們錯了就是錯了,錯了就該受罰,我們打人不對,那是因為他們沒有打過我們,如果是我們輸了,大哥哥你還會這么說我們嗎?” 吃瓜二人組中的顧三狗兒明顯聽見小七的哭腔了,停下嗑瓜子的動作,猶豫的看了一眼大哥,正要開口說話,卻被大哥用一個眼神制止。 顧山秋說:“沒有如果,現在的問題是,你們打了人家孤兒寡母,欺負他們沒有父親,沒有兒子,沒有親人,你們知道藍家的那個藍九牧他四個哥哥六個舅舅全部死了嗎?他已經沒有親人了,跟著他的叔叔住,昨天才去認領了他的十個尸體,現在就擺在他叔叔家后院里,你們有去看過嗎?” 顧家老大像是一把利劍,突然從天而降,劈開了顧小七一直以來雖然貧窮但卻像是童話一樣溫馨的生活,往他的面前戳下十具尸體,哪怕這十個人他從不認識,也不了解他們都是誰,但接下來的話,卻直接扎在他的心上。 只聽大哥哥說:“小七,你說,若是有一天,你去領了我們所有人的尸體回家,然后第二天還被你兄弟父親效忠的人的孩子打了一頓,你心里如何想?你恨不恨?我們這些人的在天之靈恐怕都不會安息,做鬼也要回到那腐爛的尸體里去給欺負你的人一頓教訓!” 顧寶莛哪里承受的住這種‘如果’攻擊,他不敢想象有那么一天,他被嚇到了,害怕得要命,抱著荷花雙手就開始揉眼睛,弄得瘦白的小手濕噠噠的,然后滿臉都是水痕,跑去重新跪在大哥哥面前。 他抽噎著,跟大哥哥說:“對不起,我不知道,我錯了?!?/br> 老三和老五這時候已經沒有剛才的玩鬧心思,老三直接走過去把小七提溜起來,抱坐到腿上,嘴上罵道:“叫你皮,闖禍了吧?”卻又忙不迭的用袖子給小七擦眼淚。 “老五,你去娘床頭的柜子里拿藥膏過來,我看小七膝蓋上都破皮了?!崩先櫆亻_始插科打諢,又對大哥說,“好了大哥,你說的咋這么瘆人?他們知道錯了,你罰就是了,說這么多干什么?” 顧山秋一絲不茍地說:“總要知道錯在哪里,光是罰,有什么用?” 智茼不知道為什么,莫名想起娘親總是罰自己寫大字抄書的事。 “好了,賞罰分明,既然你們都知道錯了,現在智茼,你跟薄厭涼出去到曬谷場受二十下竹鞭?!鳖櫳角镎f著,高聲對外面喊道,“來人?!?/br> 守著老顧家的侍衛立即從外面趕來兩位,俱是黑瘦卻又身板挺直,一看便是練家子。 這兩個侍衛同時跪下,說到:“大公子請吩咐?!?/br> 顧山秋垂眸,淡淡說:“你們兩個拉著他們去谷場,隨便撿兩根竹棒,在大庭廣眾之下,一人打二十下,打完再讓他們自己走回來,去吧?!?/br> 眼見他們走了,坐在三哥哥腿上的小七心里不安,軟乎乎的開口說:“大哥哥,我呢?” 顧山秋看了一眼被老三摟著的小七,說:“你覺得呢?” 顧小七小聲說:“我也應該被打一頓……” “不,智茼說你沒有動手,又是先被欺負的受害者,你大哥哥我不是那么不講道理的人,只要你告訴我,你為什么平白無故的去招惹他們,我就放過你,只罰你面壁思過一晚上,如何?”顧山秋心細如發,從幾個小朋友的你一言我一語中,發現了他們有意隱瞞的東西。 顧寶莛一愣,臉上還掛著眼淚,脖子一伸,認命說:“大哥哥你還是打我吧,我不能說?!?/br> 顧山秋定定的看著顧寶莛:“為何不能說?” 顧寶莛勉強解釋:“答應了別人,不能說,只能告訴大哥哥,我不是平白無故的去找他們,不是去專門惹麻煩的,是他們先欺負人,他們先不講道理,先動手打架,這一點,就算他們是功臣之后也不能改變,難道是功臣之后就可以不講道理,隨便欺負人了嗎?” “……”顧山秋驀地又溫和地說,“當然不是?!?/br> “那大哥哥為什么好像還很捧著他們?”顧小七不明白。 老三卻在這個時候捏了捏小七那軟乎乎的臉蛋,笑道:“傻七七,因為還不到和他們講道理的時候啊?!?/br> “???”顧小七隱隱約約感覺好像明白了。 再看顧山秋,這位剛剛做了手術,卻依舊俊美不凡,頂天立地似乎永遠不會倒下的大哥哥意味深長地說:“是的,他們現在都是功臣之后,在之后的起碼五年內,有錯也沒錯,懂了嗎?” 顧小七:靠!好像有點內味兒了!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帝王心術之捧殺?! 作者有話要說: 開國初期,功勛貴人多得不得了,還不能立馬卸磨殺驢,只能捧著,識趣的自然能活,比如劉邦的張良,朱元璋的劉伯溫。不識趣的就會像那紅樓里的賈家,清朝雍正爺的年羹堯。 第30章 秘密┃我是反派,我很不高興 顧寶莛回想了一下自己有限的歷史知識, 發現好像歷代很多功臣之后要么全部嗝屁,要么就全部都是酒囊飯袋,能夠繼承父輩衣缽,立于不敗之地的, 沒有幾個。 他立即噤聲, 抿著唇瓣,可到底還是覺得憋屈, 雙手摟著三哥哥, 不愿意把臉蛋從三哥哥懷里露出, 就這么不說話。 顧山秋費了一番心神, 見小七這副似懂非懂的傻樣子, 不知道是無奈還是縱容的淺笑著松了口氣, 可正是這口氣,瞬間將他的精氣神全部帶走, 猛地劇烈咳嗽起來, 像是要將內臟都從口腔嘔出! “大哥?!”老五連忙站起來去扶大哥, 手里抓著的瓜子瞬間散了一地, 劈里啪啦的落在地上, 像極了一場驟雨。 “無礙……咳咳……”顧山秋強撐著身體站起來, 擺了擺手,不要任何人攙扶,說, “我回房歇息就好,一會兒讓你嫂子給我弄點兒參湯便可, 我……有點乏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