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醒的話里一句也沒提過他的父親，仿佛他的成長過程中，沒有這個人一般。

    傍晚下工的時候，方茹想了想，說道：“要不，明天你讓王皓去鎮里買點豬肘子，回頭我給你做東坡肘子吃！”

    因為孟醒說他小時候，每逢年節，母親便會做他最喜歡吃的東坡肘子。

    可是母親在他小時候便早早去了，他也再沒有嘗到過母親的味道。

    “好！”孟醒看向方茹，聲音有些暗啞。他說給方茹聽的事，雖然有故意賣慘的目的在里面，但所說的卻都是真事。

    他是想引起方茹的同情，讓她了解自己，進而慢慢喜歡上自己。

    可他沒想到，這傻姑娘，竟然愿意幫他彌補他童年時期的遺憾。

    “謝謝你！阿茹！”

    兩人正準備離開牛棚時，遠處走來一個身影，是柳蓉。

    她手里拎著一個竹籃子，正疾步往牛棚這邊走來。方茹和孟醒對視了一眼，兩人躲到了一旁。

    柳蓉拎著籃子，走到了錢江淮門口。她熟練地敲了敲房門，門打開了，錢江淮走了出來。

    他看著拎著籃子的柳蓉，皺了皺眉頭：“柳蓉，我說過了，我不收什么徒弟！你別在我這里費心思了，沒用的！”

    柳蓉卻不把錢江淮的話當一回事，她掀開蓋在籃子上的布，里面是一個蓋著蓋子的搪瓷茶缸，搪瓷茶缸上還印著“為人民服務”幾個紅色字體。

    柳蓉掀開搪瓷茶缸的蓋子，雞湯的香味撲鼻而來。

    她看著錢江淮笑道：“錢老，我娘今天煮了雞湯，我給您送來補補身子！您不收我為徒無所謂，您把這雞湯喝了，就當我盡一點心意！”

    錢江淮聞著雞湯的香味，忍不住吞了吞口水，他的肚子里已經很久沒進過油水了。

    只是看著柳蓉眼睛里的算計，哪怕再饞，錢江華也不會喝這雞湯。

    “你拿回去吧！這年頭，家家戶戶都不容易，我不能收你為徒。無功不受祿，這雞湯我不能喝，你拿走吧！”

    錢江淮說完，轉身進了屋，把柳蓉關在門外。只是一進到屋內，他就忍不住揉了揉肚子，剛才那雞湯真香??！

    柳蓉見錢江淮這樣油鹽不進，眼睛里也不由得閃過一絲不耐煩。

    要不是這老頭子將來大有本事，她才不會這樣上趕著去巴結一個人。

    白送的雞湯還不喝，柳蓉的眼睛里閃過一次嘲諷，難怪那么大的本事，還能被人折騰到這么個破地方來。

    柳蓉看著茶缸里的雞湯，不喝就算了，她自己喝。

    柳家在雙溪村條件還算是好的，但是這雞也不是隨便就能吃的。家里的雞，都留著下蛋呢！

    柳蓉走后，方茹和孟醒才從暗處走出來。

    “原來她的目的是錢老！”方茹喃喃道，一開始她還以為柳蓉是為了孟醒呢！

    方茹想了想，走上前敲了敲錢江淮的房門。

    錢江淮被柳蓉糾纏得不耐煩了，打開門罵道：“我說你這小姑娘是怎么回事，都說了，我不收你為徒，也不喝你的雞湯，你別在我這里浪費功夫了！”

    “錢老，是我！”方茹笑道。

    “怎么是你這小丫頭？”錢江淮罵錯了人，臉上露出一絲尷尬，他撓了撓腦袋，“我不是在罵你，我以為你是柳蓉！”

    “柳蓉想拜你為師？”方茹問道。

    說到這個，錢江淮就一臉怒色：“也不知道她從哪里知道我，非要上門來拜我為師！我都說了我不收徒，她還是糾纏不休！”

    柳蓉以為她自己掩飾的很好，卻不知道，在經歷過背叛與苦難后，錢江淮早就練就了一雙火眼金睛。

    柳蓉雖然表現的很好，對他也很關心，不是送湯，就是送衣服。

    可是，柳蓉的眼睛出賣了她自己。那雙眼睛里的東西太多、太復雜，盛滿了欲、望和野心。

    別說他在經歷過背叛之后，就已經立誓不再收徒。就是他肯收徒，也不會收柳蓉這樣的人。背叛，經歷一次就夠了！

    說到收徒，錢江淮看著眼前的方茹，有些可惜。

    在和方茹的聊天中，錢江淮知道，方茹在醫學上其實挺有天分的。

    只可惜他已經立下了誓言，不再收徒，要是能早幾年遇到這姑娘就好了！

    不過，就算不收徒，這姑娘平時看書時，自己在旁邊指點一二，倒也不算違背誓言。

    “錢老，我們明天做東坡肘子，您要過來一起吃嗎？”

    錢江淮倒真是想去，可是想起他現在的身份，他嘆了口氣：“算了，我就不去了！”免得給他們招惹麻煩。

    方茹和孟醒回到知青點，發現戚寒也在。

    他看到方茹和孟醒回來，眼神閃了閃，跛著腳迎了上來：“我娘做了一些棗花糕，我想著你們這些城里來的應該沒吃過，就給你們送一些過來?！?/br>
    說完又特地對方茹說道：“你的那一份，我已經讓魏知青給你放在桌子上，你回去記得吃！”

    戚寒說完，也沒等兩人回應，就轉身一瘸一拐離開了。

    “他怎么突然送糕點過來？”方茹有些奇怪。

    “可能就是想讓我們嘗嘗這里的特產吧！”孟醒說道。

    “也對！”方茹點了點頭。

    孟醒在方茹進屋后，眼睛盯向知青點的門口，戚寒的身影已經消失不見。

    孟醒輕嗤了一聲，轉身進了自己屋里，交代王皓明天去鎮上買一些豬肘子。

    王皓正在吃著戚寒送過來的棗花糕：“你別說，戚大娘做的棗花糕還是挺好吃的！”

    王皓一邊吃，一邊遞了一塊給孟醒。孟醒接過來嘗了嘗，味道確實不錯。

    不過，想起剛才戚寒看著方茹的眼神，這甜香的棗花糕，味道似乎也不那么好了！

    雖然戚寒的眼神很隱晦，但是孟醒還是看出來了，他對方茹有想法。

    這棗花糕說是送給知青們的，實際上，戚寒想送的人只有方茹一個吧！

    不過，有他在，戚寒想打什么主意都是做夢！

    方茹屋里，魏歡也正在吃棗花糕。

    她一邊吃一邊說道：“沒想到鄉下也有這樣好吃的點心，雖然不如上次孟醒送過來的陳記糕點，不過在這鄉下，也算是好東西了！”

    說完還推了一塊給方茹。

    方茹嘗了嘗，這棗花糕做的是好吃，面糕彈性有嚼勁，紅棗甜香軟糯，十分適合方茹的口味，她忍不住多吃了幾個。

    第二天，王皓一大早就踩著自行車往鎮上跑，準備多買點豬肘子回來。

    自從嘗過方茹的手藝后，王皓就念念不忘。只可惜方茹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并不常做飯。

    如今方茹要做東坡肘子，王皓自然比誰都積極。

    東坡肘子本就是一道名菜，再經由方茹的手做出來，王皓只是想一想，就已經想流口水了。

    晚上，方茹做好了東坡肘子，用鋁制飯盒打了一飯盒米飯，把做東坡肘子剩下的湯汁淋在米飯上，又夾了肘子rou和青菜在米飯上，把飯盒塞得滿滿當當，用蓋子蓋緊，準備給錢江淮送去。

    昨天邀請錢江淮時，錢江淮明明是想吃的，卻拒絕了他們，方茹大概能夠明白錢江淮的顧忌。

    孟醒走進來時，正好看到方茹的動作，立刻便明白了方茹的用意。

    “一起去吧！”這一會兒天色已經完全黑了下來，方茹一個人在外面走，孟醒不放心。

    雙溪村大部分人都是比較淳樸的，但也有那么幾個地痞流氓。方茹又長得那么漂亮，難保不會有人起齷蹉的心思。

    方茹點了頭，孟醒不說，她也準備叫上他。

    方茹其實是有些怕黑的，暗黑的夜，仿佛藏著不知名的怪物，不知道什么時候就會突然跳出來。因此，方茹一個人是不敢走夜路的。

    兩人到了牛棚，正準備敲錢江淮的門，卻聽到里面傳來一陣爭吵聲。說話的人聲音壓得很低，但是從語氣能夠聽得出來是在爭吵。

    很快，里面傳來拍桌子的聲音，摔東西的聲音，方茹看了孟醒一眼，抬起手正準備敲門，卻被孟醒一把抓住。

    “別敲，先聽一聽！”

    “聽不清楚呀！”方茹說道，就是因為聽不清楚，她才擔心錢江淮別在里面出什么事了。

    孟醒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別說話，我能聽到！”

    方茹將耳朵貼在門邊，可惜里面的人似乎在刻意壓低聲音，說的又低又急，她什么也聽不清。

    她看向孟醒，他正做出側耳傾聽的動作，似乎真能聽到里面在說些什么。

    方茹站在一旁，連呼吸都屏了起來，生怕打擾到孟醒。

    孟醒看到她小心翼翼的動作，笑了笑，輕聲道：“不用這么緊張，里面沒有說什么重要的事！就是錢醫生在跟錢江淮說什么藥，錢江淮說不知道！”

    “錢醫生？”方茹愣了一下，眼睛里露出驚訝的神色，“你連誰的聲音都能分的出來？”

    “嗯，以前經過專門訓練，聽力比較好！”

    方茹聽著里面的聲音，覺得孟醒實在是太謙虛了！

    這哪里是聽力比較好，方茹自認為自己也算是耳聰目明，可她連里面的一個字都沒聽清。

    又過了一會兒，里面的聲音終于停下來了。孟醒拉著方茹躲到一邊，錢江淮的門打開了，從里面走出來的果然是錢醫生。

    他走出門口時，回頭看了屋里一眼，對著門口呸了一句“老頑固”！

    方茹沒想到，這個平時看起來還挺和善的錢醫生，竟然還有這么一副面孔。

    等錢醫生走的不見人影了，方茹和孟醒才從暗處走了出來。錢江淮簡陋的屋子里，這一會兒一片狼藉。

    孟醒將倒在門口的一張破舊的木凳扶了起來，這才讓方茹進了屋。

    錢江淮坐在稻草鋪成的床上，看到兩個人進來，不由得驚訝道：“你們怎么來了？”

    方茹把手里的飯盒放在屋子里那張破舊的木桌上，說道：“我做了東坡肘子，給你送一點過來！”

    錢江淮看了一眼方茹，眼神里有悲哀，也有欣慰。為什么傷害你的是身邊的親人，對你關懷的卻是不相干的人？

    “謝謝你??！還想著我老頭子！”

    “你趁熱吃吧！我們先回去了！”

    方茹站起身要走，卻被錢江淮叫住了。

    他從他那堆稻草里摸出一本破舊的書，遞給了方茹，“這本書，你拿去看吧！”

    方茹接了過來，看到書上畫著人體脈絡，便知道這是一本把脈有關的書。

    關于把脈，方茹曾經跟著寧母學了一些，不過她只能把出一些最簡單的脈象。這本書確實是她目前所需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