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車禍
那天晚上的事像是枝頭的薄雪,輕輕一碰就碎的四分五裂,落入雪中又變得看不見了。 孟昌平宿醉后,什么都不記得了,甚至問孟從南照片為什么會出現在桌子上。他們兩個都默契的不再提那天晚上的事。 都說過完元宵節,就算過完年了,可是從孟昌平上班后,家里就冷清了。孟嬈也要開始給對面小區的小孩上課了,這次她準備了一個紅包,里面是裝的是幾顆水果糖,是她吃過覺得好吃,才給小孩帶的。 路上的雪化成了冰,很滑。 “好吃,我喜歡吃葡萄味的?!毙『⒆炖锖?,說話含糊不清,眼睛烏黑透亮的看著她。小孩就是好哄,幾顆糖就收買了,孟嬈心里想。 “那當然了”孟嬈低著頭,檢查小孩的語文作業,他的字很端正,橫平豎直的?!皬埾?,你這做錯了,”孟嬈指著一道連線題。 “哪里做錯了?”張希用舌頭撥弄了一下嘴里的糖,靠近看孟嬈指的題。 “你再看看,好好檢查這個連線題?!泵蠇瓶粗?,語氣冷了幾分,但也沒有很嚴肅。讓她生氣的是這個詞是在課文中學過的,他不應該出錯。 張希拿起筆,皺著眉想了一會,“難道是無私的親情,熱烈的愛情?”他抬起頭,圓溜溜的瞳仁里都是疑惑,這道題是把前面的形容詞與后面的名詞相配。 “對啊,你一開始寫的是無私的愛情,熱烈的親情?!泵蠇脐愂龅?,看他仍然不解,隨即又補充道“無私的愛情也勉強可以,但是熱烈的親情就說不過去了?!?/br> “愛情和親情不一樣嗎?不都是感情嗎?” “不一樣的,愛情是兩個相愛的人產生的,就像你爸爸mama。親情是有血緣關系產生的?!?/br> “那萬一相愛的人有血緣關系呢?”張希追問道。 孟嬈想了半天卻不知道如何開口,看著張希較真的樣子,不能草草的就下結論,“這個問題,先保留,等我知道了,我再告訴你?!?/br> 兩個有血緣關系的人就不能相愛嗎?或者相愛的兩個人就一定沒有血緣關系嗎?血緣和愛情難道就沒有交叉的情況,只是世俗告訴他們不能相愛。 高挑修長的身姿立在樓梯口,他低著頭,側臉凌冽分明,薄唇呼出的氣都成了水霧,融入了身后的雪景中。 孟嬈一下樓梯就看見了,孟從南穿著長款羽絨服,領子立了起來。他怎么會來,孟嬈了一眼腳下的樓梯,緩慢的走了下去。 “姐,外面雪下的大,今天你又沒帶傘,我給你發過信息的?!泵蠌哪祥_口,聲音像是從雪山上流下的純潔融水,沒有雜質。他側過身,手縮進袖子里,只漏出被凍紅的指尖,莫名讓人心疼。 風驟然大了起來,將雪吹在門上,發出窸窣的聲音,外面幾乎看不清了,只是刺眼的白。 孟嬈不適的瞇起眼睛,輕聲說了一句“嗯?!?/br> 傘不大,兩個人挨得很近才能不被淋到,孟從南的手輕輕的放在孟嬈的腰上,這才確保兩個人都在傘中央。走動之間兩人總能摩擦到,孟嬈的肩膀碰撞到孟從南的鎖骨上,手臂環過孟嬈的后背,即使穿著外套,也能感受到。一抬頭就是孟從南利落的下頜,后背像是在發熱,慢慢的這股熱蔓延到面上,連心臟也波及到開始亂跳。 一踩到雪里,能沒過腳腕,柔軟的雪把整個鞋子都吞了進去,孟嬈低著頭看路,想分散注意力,讓清冷的雪安撫住她不安慌亂。 他們走的很慢,順著路邊走,雪還是很大,一簇一簇的往下落,落到傘上,堆積成陰暗面。 一陣巨大的剎車聲傳來,接著白茫茫的雪里沖出了一輛轎車,黑色的轎車像是頭兇猛的野獸,直直的向他們沖來。 一瞬間發生的很快,孟嬈來不及反應就被推了出去,連同黑色的的傘,驚慌的落到地面,心里的恐懼來不及產生,車輛就沖了過去。 時間仿佛停滯了,巨大的撞擊聲將靜謐的空間割裂,碰撞聲、碎片聲、尖叫聲充斥著間隙,將孟嬈完全吞噬。 * 耳邊傳來滴答的儀器聲,眼皮昏昏沉沉的抬不起來,孟從南隱約的聞到煩悶刺鼻的消毒水味,讓他猜到這是醫院。 手臂的腫脹刺痛,也在提醒著他到底發生了什么。他嘗試握拳,手指長時間不動都發麻了,隨即被一雙柔軟的手握住,帶著熾熱香味,連令人作嘔的消毒水味都淡了不少。 緊皺的眉毛放松下來,鴉青的睫毛微微顫抖,面色看上去有些蒼白,淡紅的嘴唇因為長時間不喝水變得干燥,像是一朵干花,沒有生機但異常美麗。 孟嬈緊緊握住他的手,感受他血液的流動,那一天太過黑暗,空氣中仿佛還有燒焦的味道,她甚至敢回憶那一天。 淚水不自覺留了下來,滴到他溫熱的手背上,孟嬈是被他推了出去,那輛轎車原本是對準她的,他是有機會幸免的,可是他放棄了,將僅剩的機會給了她。 他們是兄妹,不,只是繼兄妹,微乎其微的關系早在這十幾年就消耗了,他們不是從小就認識,感情也沒有那么深厚,唯一的聯系是他們共同的爸爸。 其實在此之前,如果是孟從南在事故中心,她也不確定自己能否在這幾秒里做出反應,自己不會袖手旁觀,但也絕不會做到他這一步。 但現在,孟嬈欠他一條命。 平靜的湖面被打破,里面的污泥也跟著卷了上來,把清澈的湖水攪的渾濁不清,孟從南忽然又跌落在深水里,母親蒼白的笑浮在熱烈的日光里。 他猛的喘了口氣,手臂隱隱作痛,還好灌入肺部的不是陰冷的湖水,眼前是柔和的光亮。心臟忽然抽動了一下,他本能的皺起眉頭,又閉上了眼睛,腦海里還殘存著母親的笑,手指曲了曲抓握住母親的衣襟。 感受到孟從南的手抽動,她抬起頭來,意識清醒了大半。孟從南陷在柔軟的枕頭里,展現出幾分柔和,冷感的五官有些憔悴,讓人心里泛起柔和。 “小南,”她聲音壓低,不想嚇孟從南。目光落在孟從南眼下的青色。 “mama…”孟從南緊皺著眉呢喃,頭痛苦似的輕晃,手抓的越來越緊,指甲抓的孟嬈有些疼。 她不想讓他這么痛苦,于是開口說道“我在...”。 好像是聽見了她的話,孟從南安靜下來,又睡了過去。 中間孟從南叫了很多次“mama”,聲音又小又黏,跟碎了似的。 手心出汗,也沒松開孟嬈的手。 等到真正清醒的時候,已經是傍晚了,太陽西斜,橙色的陽光從窗戶灑到白墻上。孟從南看著染了色的天花板,有些恍惚,他是在孟嬈錯愕的表情里倒下的。 因為長時間不進水,泛白的嘴唇起皮了,他伸出舌頭舔了舔唇,喉嚨發干,咽口水都有些疼。眼神掃過少女紅潤的側臉,臉上還有清晰的淚痕。 他想用手摸一摸乖軟的臉頰,一只手被孟嬈攥著,另一只打了石膏,只有手指能動。黑眸深邃看不出情緒,他嘴角微微勾著,喉嚨生了癢意,干咳了兩聲,眼周因為用力泛起濕紅。 孟嬈驚醒了,白皙的臉頰還有衣服的壓痕,她連忙遞上桌子上的溫水,“沒事吧,我剛剛不小心睡了,還好藥水沒滴完,”孟嬈給他順氣,眼神柔和的好像要滴出水來。 他捂住嘴搖了搖頭,眉眼中還有一絲憔悴病容,喝過水后 ,喉嚨好受多了,孟嬈拿著杯子給他遞上紙巾。手被孟從南一把拉住,拉這她往他身上靠,孟嬈身體晃動,杯子里的水都要灑出來。 墨色的瞳仁輕微晃動,看向孟嬈時是柔和的,粉潤的淺色薄唇緊緊抿著,像是在示弱,他攥緊孟嬈的手腕,直直的盯著她。 他這樣子像極了小時候黏人的樣子,清遠疏淡的面龐做出這樣的表情有些違和,她耐下心來說,“我只是放一下杯子,我不走?!?/br> 握緊的手松了松,孟嬈覺得他有點呆,便緩和氣氛說,“你手臂還疼不疼,還有別的地方難受嗎?”話一說出口孟嬈就后悔了,他手臂骨折了怎么不會痛。 “不痛了” “那我給你削蘋果?” “不用” “那你再睡會?我在旁邊看著你?!泵蠇瓢咽址錾狭怂氖直?,就這個動作讓孟從南覺得安穩像是湖面落石后漸漸平穩的波瀾。 孟從南垂眸 ,盯著她的手背淡淡的血管,將頭陷進柔軟的枕頭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