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夏像是進入了另一個世界，白茫茫一片。她覺得身體輕飄飄的，像幽魂在飄蕩，她蹲在原地，像等待家長來接的小朋友。

    旁邊同樣蹲了個小女孩，瘦弱不堪，那雙眼卻神采奕奕。小女孩歪著頭對她笑，“問夏jiejie，你在這里干嘛呀？”

    問夏偏頭，竟然有片刻猶疑，看著小女孩熟悉又陌生的臉：“馨寧？”

    “是我，jiejie?！?/br>
    問夏鼻子一下冒著酸氣，她伸手把馨寧抱進懷里，“馨寧，你去哪兒了，我找了你好久?！?/br>
    馨寧抬手輕輕拍著問夏的背，聲音有點輕：“我出了遠門，不會回來了。問夏jiejie，謝謝你找到我?！?/br>
    問夏的淚砸在馨寧身上，她晃著腦袋，“太晚了對不對，都是我的錯。我沒有如約去找你，應該和你說一聲的。對不起馨寧?！?/br>
    “問夏jiejie，沒事的，和你沒關系?！避皩帓昝搯栂牡膽驯?，兩雙淚眼隔著些距離對視著，“jiejie，你想聽故事嗎？”

    問夏訥訥點頭。

    “小時候爸爸mama都很愛我的，我的mama是世界上最溫柔的人，爸爸是世界上最厲害的人?？墒俏也恢罏槭裁窗职忠騧ama，打得好痛，mama一直哭，哭得眼睛都要壞掉了?！?/br>
    “后來mama偷偷告訴我，她要去治病了，等她病好了就會回來找我。我很害怕，可是爸爸對我又很好。那天是我生日，爸爸送我到學校還說晚上要帶我去飯店慶祝?！?/br>
    “我等呀等，等了好久都沒有等來爸爸，天都黑了他也沒有來接我。我不知道怎么了，小區的幾個阿姨陪著我，再然后我就被送到了孤兒院里?！?/br>
    “蔡院長對我很好，晚上還會抱著我睡覺，很像我mama?？墒?..…”

    可是漂亮的小女孩總是會多吸引一些不算友好的目光，這其中包括吳院長，“我不喜歡他，他很喜歡動手動腳，我就會咬他，拿石頭砸他?！?/br>
    “所以你身上的傷，是他打的是嗎？”

    馨寧點點頭：“他老打我，很痛很痛。別人說我爸爸不好，可是我爸爸從來不打我?！?/br>
    “那你那天為什么跑出孤兒院，是來找我嗎？”

    “嗯。吳院長那天喝醉了，蔡院長不在，其他小朋友都很害怕。他不僅打我，還脫我的衣服，我好害怕問夏jiejie?！?/br>
    問夏心疼地抱住她，“對不起馨寧?！?/br>
    “是小小峰，他拿石頭砸了吳院長，然后我就跑出來了。我想去找你，可是我沒有錢，也沒有手機，我不知道怎么辦?！?/br>
    “那個叔叔，他把我抓走，里面有很多和我一樣的小朋友。那天我以為蔡院長是來救我的，所以我就和她走了?！?/br>
    說到這里，問夏幾乎已經知道全部過程了，她泣不成聲，一直低聲重復著對不起，可一切無濟于事。

    “問夏jiejie，你別哭?！避皩幧斐鍪?，細細柔柔地抹著問夏的眼淚。

    她哭了很久，似乎聽到有人叫她的名字。好像是她爸爸低沉的叫喚，又或許是她mama悲傷的低泣，還可能是李聿白隱忍的呢喃。

    馨寧也聽到了，她笑得純真可愛：“問夏jiejie，是你的家人在找你嗎？你快回家吧  ，你的爸爸mama肯定很想你?！?/br>
    “馨寧，jiejie帶你回家好不好？”

    小姑娘搖搖頭，“我也很想我的爸爸和mama，現在我要去找他們了?！?/br>
    問夏眼睜睜看著馨寧慢慢化為一縷青煙消失于無邊的天際。

    *

    鼻尖是淡淡是消毒水味，然后是純白的天花板，問夏緩緩睜開眼皮，病房里很安靜，安靜到能聽見自己心臟微弱的跳動。

    因為病床靠近窗臺，陽臺灑在床頭柜上，問夏瞇了瞇眼，眼淚從眼角滑落，她才意識到自己還活著，也意識到馨寧是真的和她告別了。

    她無聲哭泣，偏了偏頭，看到窗外那棵樹的葉子由嫩綠轉向秋黃，然后簌簌掉落。

    她就這么看著，看了許久，才聽到腳步聲逐漸靠近，問夏轉回頭，清醒的眼神和她mama詫異又驚喜的眼神對上。

    問夏也算在她mama那看到了課本上的那句“欲語淚先流”的畫面，輕輕出聲：“mama?！?/br>
    “夏夏，你終于醒了，擔心死mama了。mama去叫醫生過來，你等著啊?！?/br>
    醫生過來給問夏做了些檢查，確認沒別的事之后問夏mama拉著問夏的手，“痛不痛??？”

    問夏回憶了下當時那鉆心的痛，卻搖了搖頭。問夏mama含著淚笑，點了點她腦門，“你啊?！庇滞蝗幌氲绞裁?。

    “對了，我要給你爸爸還有聿白打個電話說一下。這幾天都是你爸爸和聿白守了個通宵，聿白白天還要上班，把他都累壞了，要是知道你醒了肯定很開心?！?/br>
    “好?！?/br>
    沒出半小時，問夏就看到李聿白拎著東西進了病房，她詫異：“你不是在上班嗎？”

    她的眼睛，還在發著光，李聿白五指掐進掌心感受到些微疼痛才確認他的問夏還好好的，可他面上云淡風輕，拎起手心的東西，“餓了吧？我買了粥?！?/br>
    問夏看他平和的樣子，伸手輕輕拽了拽他的衣擺，李聿白回頭看她，“怎么了？”

    問夏原本想問，你還好嗎？又覺得這樣問怪怪的，畢竟真正受傷的人是她，于是她便只是搖了搖頭。

    問夏爸爸因為熬夜補覺，就沒接到問夏mama的電話，等他傍晚來病房的時候，看到問夏笑吟吟的在和李聿白聊天，心臟差點一下沒緩過來。

    問夏爸爸轉個身出了病房，坐在外面椅子上，雙手捂臉。他就這么一個女兒，妻子承受能力比他差，接到警察電話的時候他是懵的，看到問夏奄奄一息的樣子，心都碎了。

    可是他不能泄漏一絲一毫的情緒，生怕讓妻子更加痛苦和擔心，只能在每次守夜的時候，輕輕握起問夏的手，一遍遍對著月光祈禱上帝保佑她。

    李聿白這幾天請了假，本來打算今晚由他陪著，但是又考慮到問夏爸媽這時候肯定很想和她好好待一會兒，他便回了家。

    問夏的病房是托邊淮弄到的VIP，單人房不用擔心吵到別人，李聿白臨走時，看見病房內問夏和爸媽聊天的很開心。

    他跟著彎了彎唇，然后離開。

    *

    問夏醒后，隨今和云諫來看過她，甚至邊淮和宋雁月也來了一趟，帶著漂亮的香水百合還有果籃。

    邊淮和李聿白在外面抽煙，宋雁月和問夏在病房內聊天，“我聽邊淮說了，你真的厲害?！?/br>
    宋雁月由衷敬佩，于是便覺得自己也輸得心悅誠服，“我下個月回德國，那時候你出院了的話，我想邀請你來我的歡送會?！?/br>
    問夏點點頭，“好啊?！?/br>
    最后來看她的人，是穿著便裝的徐隊和他的徒弟齊宥。徐隊名徐江，是市刑警隊隊長，五官端正英氣，快退休的年紀了還健朗的很。

    他坐在病床邊，笑嘻嘻地看著問夏：“這回知道疼了吧？”

    “得謝謝徐隊救我一命?！?/br>
    “救你的可不是我，是你自己。還有啊，和你透露點消息，你可別出去到處說，原則上是不允許透露案情出來的?！?/br>
    問夏小雞啄米似的點點頭。

    “曹金雄呢，我們已經抓住了，被你誘騙過來的那兩個院長，男的被抓了，女的逃了。不過我們現在全城戒嚴設置關卡，她也逃不掉了?！?/br>
    “抓到了就好，那……那個地下室，還有那些小孩呢？拋尸案是不是他們？”

    徐隊緩緩點頭，“據曹金雄交代，他們就是抓小孩買賣器官，是個非常專業的產業鏈。事情差不多就是這樣了，你呢也算是個大功臣，所以就和你說道說道?！?/br>
    他看到問夏欲言又止的樣子，繼續道：“其他的事，你也就不用管了，安心養病?！?/br>
    問夏有點疑惑，那幾個水缸里以及背后銜接的那些儀器，真的只是為了器官摘取嗎？但就算不是，徐隊也不會再透露更多給她了。

    好在事情終于告一段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