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奇異的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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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什么呢你?”眼見針管內又開始回血,舒窈趕忙站起身來,不由分說地把被子重新給他捂上,初醒乏力,一點點動作都讓他呼吸滯重,氧氣面罩上呵出一層霧氣。 被舒窈按回床褥,孟星河眼前泛起一陣陣黑霧,困倦感也隨之反復,他的記憶還停留在發布會尾聲,一聲緊過一聲的咳嗽仿佛一團鐵蒺藜在胸腔內撕扯,連帶著冰冷的胃也隨之痙攣,他擔心打擾到舒窈,便盡可能避人耳目地離開會場,二樓茶室旁側的衛生間沒什么人,他吐在洗手池中的那片殷紅自然也沒有人看到。 恍恍惚惚地沖干掉血跡,漱凈口鼻,手感溫熱的水潑在臉上竟是頓覺冰涼,他才意識到自己額頭的溫度有些過高了,耳鳴的間隙他隱約聽到樓下主持人宣布結束的聲音,便急忙直起了身,就著洗手臺的鏡子整理衣襟。 領帶壓著襯衣的領口,隱隱摩擦在頸側尚未消炎的傷痕,呼吸始終不太順暢,可稍后難免會需要一些寒暄粉飾,他還是規范地整理好領結,清咳兩聲,緩開喉間干澀。 從前一晚高熱初發開始,每一次咳嗽都像一道細細的閃電,迅速傳遍肺葉的每一寸枝蔓,疼痛牽扯得呼吸都一窒,胸口沖起一陣急促的鼓動,心跳越來越快,呼吸緊跟著急促粗喘,他于昏茫中抬起左手去試圖扶住什么東西,被繃帶固定的手腕無法受力,而撐到極限的身體再無力收回,直直側倒下去。 再醒來,映入眼簾的是一如既往令他不安的白,窗外的天光已暗下來,吊頂上的白熾燈發出森白冷光,刺在眼底生生地疼,全身的骨頭像被人拆下來過,酸痛難忍,腹腔內一片墜痛,他甚至分不清楚是哪里在痛,只好努力張開眼睛讓自己保持清醒,麻醉藥效剛剛退卻,酸軟的手臂動彈不得,他等了好一會兒,冰冷的指尖才感覺到一絲不同尋常的暖意。 偏過頭去,他看到了他沒有想到的人,舒窈正伏在床沿睡著,她還穿著白天發布會時的套裙,長發稍顯凌亂,約莫是太累了,睡得很熟,微熱的手掌松松握著他包扎著繃帶的手指。 昏聵的意識深處,他似乎曾聽到她喊他的名字,一聲又一聲,她喊他星河,她在哭泣,她的聲音也是顫抖的,他有些分不清楚那是他的臆想還是現實,可此刻她的的確確在他身旁,觸手可及。 她的手指纖秀有力,保養得當的指甲修剪的干凈漂亮,淺粉色的指甲邊緣卻有幾處細小的崩口,孟星河輕輕抬起有些僵硬的左手,盡可能小心地觸碰那些細小的傷口,潮濕的眼眸氤氳起片刻暖意。 像是剛剛磕傷的,雖然不太顯眼,但應該很痛吧。 阿窈是個傻姑娘。 “傻啦,發什么呆?”舒窈笑問,她起身按響了頭頂的呼叫鈴,見他一動不動地盯著自己,頤指氣使的語氣習慣性地又上了頭,也不管對方是個剛從昏厥中清醒的病人。 幽長睫羽蹁躚開合,他眨了眨眼睛,像是因為這再熟悉不過的語調才終于確認她是本人沒錯,氧氣面罩下的唇瓣因費力的呼吸而顯得干涸,語聲輕微:“以為看到了天使?!?/br> 像是聽到了什么令人大跌眼鏡的消息,舒窈驀地瞪大了眼睛,險些沒能克制住要迅速飛紅的臉頰:“什……什么鬼?!?/br> 這大約是古板老成的孟星河為數不多的惡趣味之一,總愛在她最狼狽的時候打趣她,初見時即是如此,害的她從樹上掉下來,直接把他給砸進醫院,倒也算是活該了。 偏偏更氣人的是,這么多年舒窈都沒能摸清楚他突如其來的戲謔,每每總要面紅耳赤地跟他吵一架才算,而他從不給她吵架的機會,永遠打不還手罵不還口,所有的拳頭都獻給了一團忍氣吞聲的棉花。 “再信你就是我傻了?!笔骜悍藗€白眼,抬手去摸他額頭:“啊退燒了?!?/br> 醫生隨后進來又做了全面的檢查,告知務必住院觀察一周,注意靜養,又反復叮囑了一些注意事項,舒窈乖順地站在一旁,聽得十分認真,當事人卻似乎有些心不在焉,目光總不經意般往她身上徘徊。 “阿窈,沒有醫生說的那么嚴重,我好多了,”送走醫生,舒窈一回頭便迎上他眉目清雋的笑臉,溫溫勸她:“早些回去休息好嗎?” 舒窈這才意識到自己光腳站在地板上,上午出門時熨燙妥帖的裙子也被她坐得皺巴巴的,別提有多邋遢了,況且舒建平派來的護工已經到位,她似乎沒有繼續留著的理由,尤其對方還有明顯開始趕人的意思。 “哦?!扁筲蟛粯返貞?,舒窈從桌上拿起被她故意關掉的手機,訥訥道:“那……我明天再過來?” 她的尾音是上揚的,隱含著不確定的小期待,孟星河眼神滯了滯,像是有點驚訝:“倒是不必——” “好的就這樣說定了?!毖劭从忠痪芙^,舒窈扯著嗓子搶話道,說罷也不等那人回答,扭頭就往門外走。 “等等!”身后響起略帶急促的一聲,起身的急了體力一下緩不過來,孟星河有些費力地喘息兩口,手指虛虛指在床邊柜子,啞聲道:“應該是新的?!?/br> 醫院的單人病房里會準備一次性的簡易拖鞋,和酒店里的一樣,舒窈瞥了一眼,床頭柜下面是放著一雙,塑料袋還沒打開。 “你不用嗎?”她問。 孟星河笑了笑,聲線低柔:“阿窈可以再帶給我,明天見?!?/br> 夜色明媚,她也跟著笑逐顏開:“嗯,明天見?!?/br> 好像平淡如水的生活突然多了一點奇異的色彩,舒窈勉為其難地把它們稱之為雀躍,她沒有照顧病人的經驗,總是毛手毛腳,但這并不妨礙她每天一下班就借著各種奇奇怪怪的理由往醫院跑,今天來的時候竟然還帶著一個保溫桶。 “今天...也是批文件嗎?”孟星河受寵若驚,住院的兩天炎癥消下去許多,面色卻還是十分蒼白,沒有太大好轉,舒窈頗為得意地將保溫桶打開,振振有詞:“醫生說了你有潰瘍破裂的胃出血情況,不宜喝粥,適合吃點堿性的食物,所以我下班順路回家做了點湯面,嘗嘗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