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護國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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及至榻前,景佑帝方才停下了腳步。 楚千凝撐著身子從榻上坐起,動作間扯到傷口,明明痛得很,可她只是微微蹙了下眉,眉頭很快便舒展開,仿佛感覺不到那鉆心的痛楚一般。 “參見……陛下……”她緊咬著牙關,聲音壓得很低。 景佑帝眸色深深的望著她,沉默著沒有說話。 但他凝在她身上的目光卻遲遲沒有移開,那般帶著壓力的視線,楚千凝也很難忽略。 不過,她一點都不擔心。 即便她此刻疼暈過去也無妨,因為很明顯,景佑帝此刻已經沒了欣賞美色的心思,否則的話,他就不選擇在這見自己。 殿外便是皇后娘娘等人。 或許…… 太后娘娘也到了。 思及此,楚千凝的眼中便極快的閃過了一抹笑意。 這一局,又是她贏了! “為何要救朕?”終究,景佑帝的聲音沉沉響起,不含絲毫生氣。 那種情況下,任由他被刺客殺死不是更好? 她應當知道自己對她的心思,倘或不愿意,那便該對自己避之不及才對,何故要舍命相救呢…… 聞言,楚千凝緩緩抬起頭望著他,臉色略微有些蒼白,好一副我見猶憐的模樣,可不知為何,看著這樣的她,景佑帝卻好似忽然失去了興趣。 沉默了片刻,楚千凝方才淡聲道,“不知道?!?/br> “嗯?”他瞇了瞇眼。 “救您的原因……兒臣自己也不知……”她微仰著頭,毫無畏懼的迎視著景佑帝的目光。 聽到她的自稱,景佑帝的神色變的有些復雜。 兒臣…… 她竟當真把自己當成他的女兒了嗎? 可問題是,即便今日在場的是三公主和五公主,她們也定然不會如此做。 所有人都盼著他死,不會有人盼著他活的。 “從未有過朕得不到的女人?!本坝拥鄣哪抗鉂M含侵略性的落到她的身上,說出的話十分直白,也令人難以作答。 “陛下口中的‘得到’是何意思呢?”楚千凝淡聲道,“倘或是要維系一段關系,那兒臣是您親封的義女,您沒有未曾得到一說。而您指的若是充盈后宮,那今日便有了?!?/br> 話落,她便俯身跪在了榻上。 額頭輕觸手掌的那一瞬,肩上的刺痛感更加清晰的傳來,疼得她連呼吸都屏住了。 如此大膽的忤逆景佑帝,楚千凝的心里卻沒有太多恐懼。 他不會殺她的,至少不會是今日,更不會是現在。 果不其然—— 隨著她的話音落下,景佑帝雖然沉默著沒有說話,但也沒有暴怒的向她問罪,殿內一時安靜了下來,兩人誰都沒再開口。 其實楚千凝能隱隱感覺到,景佑帝看向她的眼神有些異樣。 不是面對美色時的那種垂涎欲滴,反而有些復雜。 但具體是怎么回事,她一時也說不上來。 “你似乎不害怕朕……”回想一下這兩次與她見面,她都平靜淡定的很。 “第一次進宮的時候,其實心里是怕的?!鳖D了頓,楚千凝方才又接著說,“但是這一次,兒臣的確沒有害怕?!?/br> “為何?” “虎毒尚且不食子,何況是人?!毖酝庵饩褪?,她不相信景佑帝會狠得下心殺她。 見她一副十分自信的樣子,景佑帝忽然“哈哈”大笑了兩聲,眼中充滿了嘲諷,“若有需要,朕連親子都殺得,更何況你一個義女!” “陛下可知七步詩嗎?”古時曾有皇家的兄弟自相殘殺,兄長逼著弟弟在七步之內做出一首詩,否則便會殺掉他。 “如今兒臣與您不過咫尺之距,您要取兒臣性命,易如反掌?!背穆曇糨p輕響起,仔細聽的話便會發現她的氣息有些不穩,似是因傷口的疼痛而備受折磨,但她卻仍面色平靜的對景佑帝說道。 “古人有七步詩,你有什么?” “方才便以‘虎’為喻,眼下,兒臣便依舊以虎為題,賦詩一首?!睌宽⑺?,不多時,楚千凝便輕聲細語的誦道,“虎為百獸尊,誰敢觸其怒?唯有父子情,一步一回顧?!?/br> 話落,殿內靜的鴉雀無聲。 景佑帝看著跪在榻上的女子,眉頭緊緊的皺起。 他看不透這個丫頭…… 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也猜不到她的話里有幾分真心、幾分假意。 臨時召她入宮是他的主意,她絕對不可能提前得知。 即便她知曉,又如何能算到今日會有刺客來刺殺他? 而若說這一切都是她安排的,景佑帝卻連想都沒想,因為他很清楚,她絕對沒那個本事! 排除了她知情的可能,那他就不明白了,她到底為何要救他,明明她是最沒有理由救他的人。 方才那名刺客的劍鋒只要稍稍偏一點,她便有可能當場喪命。 實在是百思不得其解…… “父子情……”景佑帝似是低聲嗤笑了一下,“日后你便會明白,在皇家、在這個宮里、在朕身邊,壓根就不存在什么‘情’……” 說完,他便轉身走出了殿內。 他逆光站在殿外,楚千凝聽到他的聲音一字一句的響起,“云安護駕有功,自今日起,封為‘護國公主’,賜住公主府,賞黃金萬兩,良田千傾?!?/br> 隨著他的話說出來,在場之人全都驚訝的瞪大了雙眼。 便是太后再是見慣了風浪,此刻也不禁有些反應不過來。 皇帝他…… 這是怎么了?! “讓太醫進去給公主治傷?!?/br> “是?!?/br> 容錦仙因著擔心楚千凝的情況,是以在景佑帝話落的一瞬間便進到了殿中去看她,不想醫女卻說,楚千凝的血流的太多了,肩膀那里日后恐會留下疤痕。 楚千凝自己倒是不甚在意,不想太醫倒是有眼色,趕緊出去向景佑帝回明。 一聽說會留疤,景佑帝直覺有些反感,皺眉道,“無論用什么方法,絕對不能讓公主身上留疤,否則朕就讓你去獄中和越府一家人作伴!” “陛下……”太醫嚇得腿軟,連聲音都在顫抖。 “少廢話!” 最先反應過來的人是怡敏貴妃,她趕緊在一旁幫忙求情道,“陛下……還是勿要難為太醫了……” 見景佑帝不悅的瞪向自己,她便低下頭接著說,“遏塵神醫被臣妾請到了宮中為臣妾把脈,不若讓他過來瞧瞧?” “去傳?!本坝拥塾行┎荒蜔┑恼f道。 話落,小九子便趕緊著人去傳遏塵過來,免得耽誤了事兒惹得天子發威。 太后在一旁看著,雖然驚訝于景佑帝的轉變,但總算是確定楚千凝有驚無險,她也能放心了。 簡單交代幾句,她便回了永寧宮。 皇后親自送她回去,一并遣散了宮中的嬪妃。 怡敏貴妃恭敬的朝她們施禮,可待到出了鳳藻宮,她臉上的笑意卻瞬間消失不見,眸色幽暗的不似平常那般溫柔可人的樣子。 方才回了啟祥宮的正殿,她猛地轉過身去,抬手就給了傅思悠一巴掌。 “啪”地一聲,力氣大的令她整個人都摔倒在地。 “爹爹苦心設計的一出局,就這般被你給毀了!”怡敏貴妃氣得不行,素日溫雅的美人此刻卻略顯猙獰,破壞了原本的美感。 “表姐……”傅思悠捂著臉,委屈的紅了眼眶。 明明是楚千凝在中間橫插了一杠子,與她有何干系! 但是這樣的話,她并不敢說出口。 她在齊家在所有人眼中都是一個累贅,而如今進了宮,她便成了一個可有可無的工具。 倘或不能證明自己的用處,那齊家便會毫不猶豫的舍棄她。 畢竟—— 欽陽侯府最不缺的便是“棋子”。 “楚千凝……這丫頭是怎么知道咱們的計劃……”怡敏貴妃緊緊的皺起眉頭,心下無比惋惜沒有走好今日這步棋。 否則,方才冊封公主的圣旨便該是冊封皇妃的。 越是這樣想,她心里便越是氣憤。 好好的計劃被打亂,任誰心里都要憤恨的。 “如此隱秘之事,她一個深宅大院的婦人如何能夠得知?”傅思悠低聲道。 “這倒也是……” “嬪妾曾聽說,她自幼便學習舞技,從前的楚夫人花了重金請了不少師傅教她跳舞,大抵她于音律上頗為通曉,是以今日洞察到了什么也說不定?!?/br> “即便如你所言,她也只是猜到陛下有危險,按理說,她應當巴不得陛下出事才對,怎么反而會冒險救他呢……” 對于這件事,怡敏貴妃百思不得其解。 傅思悠想了想,有些欲言又止。 摸了摸自己微燙的臉頰,她最終還是將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其實她倒是覺得,若她是楚千凝,她也選擇會賭這一把。 大難不死,必有后?!?/br> 如今看來,這話果然沒錯。 可惜的是,這原本該是為自己設計的路,卻偏偏被她給搶占了,其實比起怡敏貴妃,自己才應該更氣憤才對。 忽然想到了什么,傅思悠憂心忡忡的問道,“陛下可會繼續調查嗎?” 聞言,怡敏貴妃輕嘆道,“唉……自然會查……” 這位皇帝陛下素來多疑暴虐,有人膽敢進宮刺殺他,他豈有不查的道理! 好在爹爹這次派來的人均是死士,任務完成便紛紛自盡了,這條線索一斷,陛下就算要查也不容易。 更何況—— 欣賞歌舞這事兒本就是她提出來的,她怎么可能會給自己招這樣的禍事。 他要查便查,查出來的結果是什么還不一定呢…… 這般想著,怡敏貴妃的臉上露出了一抹得意的微笑。 今次若非是楚千凝那丫頭橫插了一腳,自己這一箭雙雕之計便成了。 真是可惜…… * 鳳藻宮 楚千凝安靜的躺在榻上,任由云落輕輕的給她上著藥。 小丫頭目不轉睛的盯著她的傷口看,白瓷般的肌膚上只有這一處鮮紅艷麗,顯得格外觸目驚心。 她看著看著,眉頭便不自覺的皺了起來。 輕輕握了下她正在上藥的手,楚千凝似是受不住疼,低聲說道,“輕些……” 她的語氣很平靜,根本就不像怕疼的樣子。 云落順著兩人的交握的手看向她,見她幾不可察的朝自己搖了搖頭,她方才舒展開眉頭,低下頭去繼續為她上藥。 這事兒若是被主子知道了…… 后果云落連想都不敢想。 “奴才小九子,參見公主,公主殿下萬福金安?!毙【抛与p膝跪地,朝她施了個極大的禮數。 聞聲,云落轉頭看了他一眼,然后便收回了視線。 “起吧?!?/br> “謝公主殿下?!睆纳砗蟮男√O手里接過一把嵌著七星寶珠的匕首,小九子恭敬的呈上,“陛下說,這把匕首賜給您防身?!?/br> “替本宮謝過父皇?!背卮鸬氖肿匀?。 似乎…… “認賊作父”這件事在她眼中,并非是什么難以忍受的事情。 相反,只有眼睜睜的看著親人被傷害、被欺辱她卻無力保護,那才是真的難以忍受。 如今這般,她覺得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