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清涼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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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辭職?!?/br> “什么?”譚文錯愕,拿起無線遙控。 很快,玻璃墻上,光影分割,智能百葉窗簾緩緩閉合。 辦公室內暗下來,空間密閉,阻隔玻璃墻外,三兩同事探頭打量的目光。 夏菲深吸一口氣,對自己的上司復述:“我想辭職,譚總監?!?/br> “別鬧,夏菲?!?/br> “我是認真的?!?/br> 夏菲站起身,身后座椅蹭地彈開,使她陡增氣勢。越過辦公桌,一封辭職信推到譚文眼前,而后轉身離開。 “最近壓力大?因為孫小姐?”背后譚文問。 孫小姐是夏菲的客戶,完美主義,古怪難搞。訴求變來變去,溝通起來雞同鴨講。一套設計方案幾經推翻,熬夜加班改到崩潰。 “算是吧?!毕姆坪Υ?,算給他的理由。 這些對于夏菲來講,已是常態,更令人頭疼的甲方不是沒遇到過。這不算打倒她的理由。壓斷緊繃神經的最后一擊,是身后男人給她的錯覺。 “再見,譚師兄?!?/br> 夏菲推門,頭也不回地走出總監辦公室。 再見,y.l.t建筑設計事務所,還有在這里埋頭苦干的六年。 走回自己的工位,清東西。 已是下班時間,新招進來的實習生陳曦跑過來,她倆地鐵線同路,有時候會相邀一起回家。 “菲菲姐,今天不加班吧?”陳曦好奇探頭,“你在干嘛?” 夏菲撕著貼在電腦上的便利貼,將工位的東西收拾進硬紙箱。 “這個送給你,祝你早日轉正?!?/br> 是她出差日本時,在淺草寺求的御守。她一直掛在抽屜拉環上,祈愿工作順利,穩步升遷。只是一腔熱血,終歸消磨殆盡。職場生活使她透不過氣,這護身符,已是毫無意義。 陳曦:“欸?” 夏菲抱起紙箱,將椅子踢進工位:“拜拜,小曦?!?/br> 夏菲抱著紙箱,剛走出工位,迎面撞上一個穿酒紅鉛筆裙、jimmy choo細高跟鞋的女人。 “下班了,菲菲?”女人笑著打招呼,是楊沁茹。 夏菲抬眸,望向打扮摩登、衣著輕奢的明艷女人。 楊沁茹身材傲人,鉛筆裙套裙勾勒臀部,弧線恰到好處,不是誰都可駕馭。優渥家庭淬煉出來的氣質,有種知性的性感。她很漂亮,也善于交際,辦公室里不乏追求者。 因此,盡管比她晚兩年來事務所,卻比她會處理辦公室人際關系,混得如魚得水。 夏菲一直覺得,不談業務能力,她有很多閃光點。 性格,外貌,家境……夏菲有羨慕她,但從未氣餒。她的目標只有一個,成為獨當一面的主創設計師。 美院畢業,學習室內設計,進入享譽全國的頂尖事務所工作,已讓其他同學歆羨。誰知其中心酸,表面風光。實習到轉正,從設計助理做起,都是從新人菜鳥階段熬過來,一步一步走下來,全憑借自己努力。 在這里第六個年頭,不溫不火的位置,終于有機會評選主創,卻被楊沁茹捷足先登。 夏菲自認在資歷、經驗方面,她付諸的努力,楊沁茹皆不如她。這個結果令她心灰意冷。 前不久,和陳曦乘地鐵回家時,新人“童言無忌”,她替夏菲義憤填膺。 “你知道為什么是楊沁茹?因為她是楊勻昌的表侄女!楊勻昌又是誰,y.l.t事務所三個合伙人之一!” 夏菲就笑:“這個理由,我倒可以接受了?!?/br> 她可以說服自己,并不是自己不行。 想起譚文當時的解釋,對她的全盤否定,讓她失落很久。 他是這樣講的:“為什么不是你?夏菲,你還不明白你的問題?你不是有天賦的人,設計太討好客戶,沒有自己的想法……楊沁茹相比你,她更有靈氣?!?/br> 那時夏菲不服,反駁:“什么叫討好客戶,滿足客戶需求不是基本素養?再說了,做設計也要賺錢?!?/br> 譚文沒出聲。 當年因著同校及同鄉的關系,譚文從萬千簡歷里,選中她來y.l.t實習。 起初他多有提攜之意,現場監工,走哪兒帶著她,夏菲也善于學習觀摩,不負眾望。 因為高她幾屆,譚文也讓夏菲叫他一聲師兄。 他兩的關系,是亦師亦友的存在。工作中是上司,對她多有提點,私底下喜歡和她開玩笑,待她親昵隨和。后來,和譚文越來越相熟,他會在周末邀她出來吃飯,順便一起看電影。 來自優秀男士的關懷,說沒有好感是騙人的。 夏菲對于感情并不通透,26歲,還是母胎單身。 她懷著那點小心思,咀嚼點到為止的曖昧,一直以為對方也是有好感的。只是本質社畜,大家都忙,沒時間談戀愛。戳破那層窗戶紙,遲早要在一起。 當然以上這些種種,不過是她以為而已。 昨日下班,楊沁茹為了慶祝升職主創,邀請設計部同事一起聚餐。席上,含羞帶怯公布了另一件喜事,她和譚文戀愛多時,已是訂婚狀態。 無疑于兜頭冷水澆下,積壓心中多日的崩潰,脆弱一擊即碎。 夏菲笑著祝福,找借口中途離開,回家和衣躺在床上,一整夜無眠。眼底青黑,第二日清晨的起床鈴聲響起,她從床上跳起來,下定決心去辭職! 今天一早來,默默向陳曦和其他同事交接完所有,備注好文檔。 臨近下班,一鼓作氣去辭職。 做得很好,夏菲。再見了,y.l.t。 “是,準備回家了?!?/br> 不顧楊沁茹落在她懷中硬紙箱竇疑的目光,夏菲摘掉脖頸上的工牌,拋向自己工位,然后轉身離開了事務所。 乘電梯下樓,還未踏出冷氣十足的寫字樓,室外熱浪撲面襲來。 下午五點半,日頭還是很毒。樹蔭熱成蓊郁重影,夏菲走在路上,任熾盛日光熨燙皮膚,背后冒出薄汗,沁濕棉滌襯衫的小塊衣料。 夏菲瞇眼仰頭,看了看碧藍如洗的天際,和沒有下落意愿的太陽。 來自社畜的后知后覺,原來已是六月,夏天開始了。 乘坐地鐵,七站路,二十分鐘的車程。出地鐵口,再步行十分鐘,回到租房的小區。 以往夏菲都會進入小區樓下便利店,在冰柜里挑一瓶冰飲再回去,今天她打算直接回家收拾行李。是的,早上在網上訂好了車船聯票,夏菲決定好回老家,一切拋諸腦后,度假,“休養生息”。 夏菲的老家是一座海島,面積不大,在國境之東。有個夏天味道的名字,叫清涼島。 旅游業尚在開發,生態純粹,在她心中是一片未被破壞的凈土。 夏菲在辦公室,素來有“拼命三郎”之稱,同行和同事夸贊最多就是肯干肯鉆研,行事效率高。 只有她明白自己,就是外強中干的,有點懶,有點宅。喜歡獨處,并不熱衷社交。周末最舒服的狀態,是素面宅家,懶得化妝,穿著寬松家居服,點外賣打游戲看電影,虛度一天時光。 夏菲收拾著衣物,這會兒才發現,翻來覆去都是單調的ol職業套裝,歸置一番,勉強塞滿行李箱。這樣的認知使她挫敗,玩命工作,她的大好時光簡直喂了狗! 明明還是年輕人的吧,還沒好好享受人生,就要貼上“剩女”的標簽,推著往前走,無奈一腳邁入相親和催婚的行列。 不愿再多想,甩掉頹喪,夏菲換了一身輕便衣服,戴上一頂防曬漁夫帽,提著行李箱出門。 再次坐上地鐵,換乘4號線去往客運站,做大巴至客運碼頭,最后搭乘輪渡客船回清涼島。 幾番舟車勞頓,天色暗下來,夏菲終于上了船。身體乏累,她遠眺窗外,放空自己。 夕陽沉在海平線上,只剩一點指甲殼的圓,落日余暉灑滿海面,泛著瀲滟柔波。 抵達清涼島的時候,華燈初上,夜色漸濃。 夏菲拖著行李箱下船,手機鈴聲響起。拿起來一看,來電顯示是她的mama——余惠美女士。 “到了嗎?” “剛下船?!?/br> “在回家之前,你自己想好怎么和你爸說?!?/br> “媽,救我!” 余惠美女士冷漠掛掉電話。 夏菲塌下肩膀,嘆氣。 夏菲家在島上經營一家民宿,父親夏向東是島上英語老師,性格沉默話少,冷峻嚴格,對她期待很高。對她從小的教育就是,要從這個島上走出去,看看外面世界。在外面站穩腳跟,最好把雙親接出去住。 還好母親對她持放任政策,相對于夏向東,她滿足現狀,并不向往繁華大都市的生活。 前往環島傍海的居民村落,需走一段上坡路。 往日回家,夏向東會來接,幫她提行李。這回她沒敢告訴他,夏菲背著雙肩包,推著行李,氣喘吁吁往上爬坡。 爬上半坡,忽而,海風裹挾潮濕夜露拂來,吹翻夏菲的黑色漁夫帽。 “哎,不是!” 夏菲下意識回頭去撈,手一松,行李箱“咕嚕咕?!弊黜?,撒歡往下溜遠。 真是禍不單行,手忙腳亂。 漁夫帽不知吹響何方,夏菲無暇再管,往下跑去追逃逸的行李箱。 環島柏油路上,左面臨海,靠右是嶙峋石壁,和綠樹濃蔭。漸次氤氳的路燈下,拉出一條長長的身影。夏菲忽見有個男人散步,正緩緩往上走。與此同時,她的行李箱正在急需降落,就快撞上他,而男人似乎毫無所覺。 夏菲心急火燎,大喊:“喂!先生,小心左邊,快躲開呀!” “砰——” 干脆的撞擊聲,行李箱磕上男人左腿,他猝不及防,跌坐在地上。 這響亮的撞擊聲令夏菲心驚膽顫,生生懷疑可以將人撞骨折。 連忙狂奔而下,跑到男人跟前,攙扶起他:“你沒事吧?” “對不起對不起,我喊你好久你沒有注意——” “沒事?!?/br> 男人打斷她,低沉的嗓音,意外悅耳。 他慢條斯理站起來,還不忘扶住罪魁禍首的行李箱,以免它繼續往下滑落。 夏菲愧怍:“要不要我帶你去社區醫院看看……” “抱歉,是我沒聽到?!?/br> 男人緩緩抬起頭,高挺的鼻梁上,架著一副金絲邊眼鏡。海風又起,拂起微潤的細碎額發,露出一雙漆黑如墨的眼睛。 他看人的眼神很專注,一如他身上的溫潤氣質。斯文謙和,儒雅風度。 男人指了指左耳,笑意很淡:“我有先天性單耳聽力障礙,左耳聽不太清?!?/br> 他又說:“說話盡量站到我右邊來?!?/br> 夏菲連忙繞到他的右手邊。 “假若你提醒過我,是我的問題,你不必抱歉?!?/br> 夏菲不自覺和他對視,他的臉有點眼熟。 給人的錯覺,這是一張應該出現在藝術文刊、或者財經雜志上的面孔。夏菲從沒在這座島嶼上,看到過比他還要好看的男人。 ※※※※※※※※※※※※※※※※※※※※ 這本質是一個男主包容、鼓勵、陪伴,“社畜”女主重新審視自己的生活,水到渠成相愛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