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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出租車上,楚愈忍不住感慨,自己怎么混成了這樣,還不如夏亦寒呢,出個門都要畏畏縮縮。 倆人直奔花謝庭,去探訪一位名叫蔡淑英的老奶奶,當時顧渺說,她六七年前撞見過慕尚青和夏亦寒,楚愈就相當感興趣,現在終于得空,來親自問上一遍。 蔡淑英算是花謝庭的元老級居民,生在花謝庭,長在花謝庭,就算拆遷之后,還是時?;貋?,總是離不開這小破地方。 顧渺問過蔡淑英話,不過筆記做得不全,因為蔡老太本人,口齒就不清晰,還有濃厚的本地口音,大字不識一個,不能用書面溝通,聽她的口述,需要靠猜,顧渺當時就聽得云里霧里,也不知筆錄交上去后,楚愈看不看得懂。 根據地址,楚愈上到街邊店鋪的二樓,蔡老太最開始,會隔三差五回來看看,后來索性就搬了回來,住在原來街區對面。 楚愈提前給她打了電話,她知道有客人來訪,于是剛一敲門,門就開了,蔡老太站在門后,請她們進來坐,她精氣神還挺好,笑起來眼睛發亮,嘴角的皺紋都顯得親切。 因為聽聞過慕尚青的往事,知道花謝庭是個“窮鄉僻壤”,居民素質普遍低下,慕尚青的鄰居,總是罵他和他mama是精神病,所以楚愈對花謝庭居民,雖然沒有厭棄,但也沒啥好感。 不過此刻見了蔡老太,楚愈心情好了些,她給她們泡了兩杯枸杞水,還怕不適合年輕人的口味,水里加了冰糖。 楚愈站在黃木窗前,看了一圈外面的樓房建筑,花謝庭拆遷之后,重新規劃,道路鋪平擴寬,綠化提高,大大小小的生意人進來,開起了茶樓、服裝店、KTV,倒真有了現代都市的氣息,不像以前,城鄉結合部氛圍濃厚,揮都揮不去。 蔡老太就和她一起站在窗邊,絮絮叨叨花謝庭的發展史,她現在年紀大了,一個人住,時常懷舊,也沒個人聽她念叨。 現在時常有政府來的同志想了解情況,蔡老太也樂意分享,把陳年往事都挖出來,她表達得并不流暢,可能是天生口舌不好,說話磕磕巴巴,不過楚愈足夠耐心,不管她說什么,都聽得專心致志。 宋輕陽干完了杯枸杞冰糖,沒事干,有點無聊,她平時說慣了普通話,蔡老太一口鄉村土音,她不大聽得懂,想認真聽吧,聽不下三句,就開始犯困,差點睡死在沙發上。 不過好在楚愈堅守住了,遇到聽不懂的地方,她就重復一遍,引導蔡老太解釋,直到她聽明白。 兩三個小時下來,楚愈總算把蔡老太的邏輯搞清了,可以充當她的普通話翻譯。 兩人從窗邊聊到沙發,再從沙發聊到廚房,蔡老太留她們吃晚飯,楚愈便幫著她剝豆子,腦子和手完全處于分離狀態,手在開豆莢,腦子在梳理記憶邏輯。 蔡老太以前住慕尚青家臨街,和周蘭心不熟,不過找她做過衣服,她挺喜歡慕尚青這孩子,看起來文質彬彬,見人還總是阿姨jiejie地叫,她還給他塞過自家做的年糕。 蔡老太以前在花謝庭小餐館打工,老板是她遠房親戚,她相當于是友情幫忙,順便賺點生活費。 周蘭心和慕尚青,幾乎沒到飯館里吃過飯,蔡老太知道他家窮,即使在花謝庭低到要國家補貼的生活水平中,他家還是算出類拔萃,可謂是窮出了水平和特色。 蔡老太丟垃圾時,見過慕尚青被欺負,那些孩子,比他大不小多少,有的還沒他高,就敢往他身上吐口水,他長得好,成績好,又有禮貌,按理說應該討人喜歡,但因為不合群,不喜歡和其他孩子一起野,不說臟話不打架,于是成為了異類,被欺負的對象。 按理說其他家長,應該以慕尚青為榜樣,教訓自家崽時,會提一句“你看看人家尚青,學習好,懂禮貌,你再看看你,跟從垃圾堆里長的一樣”。 但他們沒有,因為周蘭心省吃儉用,把慕尚青送去了市小學、中學,享受最好的教育資源,于是大人心中有了芥蒂,大家要窮一起窮,要喪一起喪,你怎么還享受與眾不同的東西,起步和咱不一樣了呢? 于是慕尚青再好,再優秀,在大人眼里,那是學校教得好,老師帶得好,他們如果把孩子送到市小學、中學,孩子也會一樣優秀,但他們沒那個精力和閑錢,自己都活得艱難,哪有心情管孩子,又不是吃飽了撐的! 孩子們欺負慕尚青,大人們心里有數,不過沒吱聲,還有點解氣,忍不住想,說讓你和咱不一樣呢?你有本事讀好的學校,那你有本事直接搬到城里,別和咱們這群窮鬼做街坊鄰居呀,抬頭不見低頭見,見著心煩。 后來慕尚青長到十二、三歲,會反抗了,那些欺負他的孩子,被他打得大小便失禁,一路跑著回家,哭得嗷嗷的。 大人們不樂意了,議論紛紛起來: ——這平時看著斯文的孩子,怎么打起人這么喪心病狂,平時其他孩子打他,那是鬧著玩,他還個手,怎么把人往死里打! ——他以前的文靜懂事都是裝的吧,現在繃不住了,本性暴露了,和他媽一樣,沒準還和他爸一樣,他爸是干啥的來著,該不會是個殺人犯,畏罪潛逃了! ——我看著像精神病吧,正常人哪有這么欺負人的,肯定是精神有問題,都分不清是非了! 后來,大人和小孩達成了一個共識,慕尚青有精神問題,小孩們編了個順口溜,在當時那一片,人人傳頌:“愣頭青,精神病,打起人來不要命,發起瘋來很神經,mama說,要遠離,不然傳染惹上病?!?/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