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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 她是自殺。 南泱似乎都忘記了眨眼,呆呆地抱著已經死去的小徒弟。半晌,她哆嗦著抬起手,摸到了輕歡的側臉,帶著想要去觸碰卻又不敢的小心翼翼。她的指尖慢慢劃過輕歡細膩的臉廓,劃過她的下頜,劃過她的喉嚨,最后停頓在她脖頸側面,輕輕地壓下去。 那里死一樣的平靜,完全失去了一個正常人該有的汩汩跳動的活力。 南泱意識到懷中之人的死亡時,眼睛里是彌天蓋地的失措。她就那么僵硬地跪在那里,滿是血污的手指緊緊箍著尸體的肩膀,一動也不敢動。 正邪兩派的對決還在耳邊囂嚷,邪派的質問和正派的叱喝不絕于耳。刀劍相觸的雜亂聲音像摻雜著惡心水草的渾濁河水,不要命地往人眼鼻口中倒灌。他們自有他們要爭論的辯題,也自有他們要爭奪的勢力,可他們再要去爭什么,也和峽谷角落里這對被死亡分隔的師徒沒有關系了。 輕歡想要去拂掉南泱臉上的淚水,她想告訴她,師父,你不要哭,我不后悔。 我從不后悔,也從不怪你。 我明白,你身為正派尊主,在十幾年前剿殺邪派滿門,不是你的錯。我僥幸從那場劫難中茍活下來,流落北疆被你收養,陰差陽錯下認敵為師,亦不是你的錯。我一直都知道,你也在這場宿命中無奈地沉浮,你也有你的身不由己。我都明白,所以,我從未恨過你,哪怕一瞬。 我不止不恨你,我也不恨爹爹,不恨北罰。我知道,行于這亂世之中,你們都有自己的苦衷,我淪落為這其中的犧牲品,也不是你們任何一個人愿意看到的結果。 我一點都不恨你們。 我只是遺憾。 師父,以后再也沒有我陪在你身邊了,你要怎么活下去呢? 誰來照顧你呢? 他們都覺得你是全天下最厲害的尊主,他們都覺得你冰冷堅強,無懈可擊??墒侵挥形抑?,師父只是個連自己都照顧不好的笨蛋,飯也做不好,衣服也不會洗,想吃糖葫蘆的時候,悶悶的都不會主動開口要。如果你的身邊再也沒有我了,誰還能像我一樣,像照顧小孩子一樣照顧你? 誰還能發現,其實你和小孩子一樣脆弱? 師父。 我怎么能放心死去。 你看,你都哭成這樣了,都沒有一個人來幫你擦眼淚。 竟然沒有一個人意識到,再高高在上的神,也是會哭的啊。 她正欲抬手撫上南泱的眼角時,眼前忽然一晃。 恍惚后,她已經不在那個喊打喊殺的峽谷中。有冰涼的雪花一片一片地落在她的發間,她揉了揉眼,發覺已經回到了終年飄雪的北罰山。 她不知道這是什么年歲,只隱約看見不遠處門楣上貼著的一副筆記灰白的橫聯,上書四個暗沉的大字,被風雪一卷,模糊看不清楚。 南泱坐在院中的石凳上,樣貌一如往初的清冷優雅。她穿著一身素雅干凈的鶴紋暗繡白衣,左手握著雪青色的落霜,右手的食指輕輕撫過鋒銳的劍刃。 南泱抿了抿唇,眉毛微微一皺,隨即很快又釋然地展開。 她用左手和右手一起握住落霜的劍柄,慢慢地抬了起來,讓劍尖朝向自己。她出神地望著遠處,將劍刃抵上了自己胸口的心臟位置,銳利的劍鋒將她的白衣壓出了幾道細微的褶皺,握緊劍柄的雙手在微微觳觫。 她要做什么? 要自盡嗎? 不…… 不可以…… 不行…… 南泱忽然勾起唇輕笑了一下,她覷向不遠處門楣上貼著的四個大字,眼底浮起一層薄淚,似終于得到了解脫一般,攥緊劍柄。 師父…… 不要。 求你。 求求你。 不要。 片刻之后,那雙淺褐色的眼睛一沉,沉出一潭決絕,雪青色的劍刃干脆利落地盡數送入了那單薄身軀—— “師——” 輕歡掙扎著從床上坐起來,睡夢中帶出的那一聲阻止還含著半句在口中。 她渾身都是汗,鼻尖的汗都要滑落到了人中,眉心傳來一陣劇痛。撐在床沿的手稍稍一動,就能感覺到掌心里黏膩的濕潤。 “唔……” 身邊沉睡著的南泱發出一聲夢囈,小幅度地翻了一下身,柔軟的黑色長發從她光裸的肩頭滑下,包裹住她布滿紅痕的鎖骨。 窗縫里的冷風吹進來,桌上被揉亂的巧克力糖紙動了一下。 又……又是夢。 輕歡的胸口劇烈地上下起伏,久久不能從剛才過于真實的夢中掙脫。她努力平復著呼吸,眼眸微垂,恰好看見了脖子上那枚南泱送給她的晶紅色圓玉。 這塊玉…… 好像自從戴了這塊玉,她就總會做些似幻似真的詭異怪夢,夢中總會有南泱。她們仿佛曾在一起度過了許多漫長的歲月,也有過許多次無奈的分別,有些夢她醒來后能記起零星幾個畫面,有些夢卻再也無法憶起。 比如剛剛那個夢。眼下或許還歷歷在目,但過上幾個小時,再睡一覺起來,便不會在記憶里留下什么痕跡了。她只能在做夢的那幾個小時和剛剛轉醒的片刻才記得夢的內容,一旦她的睡意全部怯除,就會忘掉夢見的大部分東西。 她只能記得,自己做過一個又一個奇怪的夢。再去細想具體情節時,眼前只會閃過幾個模糊畫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