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節
晏映終于察覺出不對味來,說到底他跟阿姐只是醫者和病患之間的關系,什么時候這么隱秘的事都要跟她說了? 按理來說,晏映提到和離文書的時候,禮數周到的,就應該跟她禮貌笑笑,然后就不再向下說才對。 魏濟下巴微微上揚,轉身往里走:“你阿姐的身子狀況跟情緒變化都有關系,我多嘴一兩句,不唐突吧?” 唐突,是有那么一點唐突的!晏映心里想,卻不說,跟著走上前,點頭道:“魏倉公說得哪里話……” 魏濟走在前頭,隨手摸了摸鼻尖,這丫頭嗅覺挺靈敏,好在他反應迅速,及時遮掩,才沒叫她看出端倪。 晏晚么,他是關心的。 不然也不會整日閑撐得往侯府跑。 那天踏進西院門檻,他一眼瞧著床上白沒了血色的人,后一只腳差點沒抬起來。 魏濟也活了這么多年,卻也沒見過晏晚這樣樣貌的女子,她臉靨白如薄紙,神情怏怏,整個人都沒什么生機,眼波卻還那樣熱烈。 晏晚不是嬌媚的人,她的長相帶著一絲侵略性,像月薔薇枝上帶著的刺,經歷風雨過后,刺也沒那么尖利了,卻更惹人憐惜。 匆匆一瞥,晏映那丫頭已經命人把青帳放下。 可他還是看著了。 魏濟承認自己有那么點私心,晏晚的病情,根本不至于讓他天天跑侯府,可他搭著帕子給人診脈時,差點因為砰砰亂跳的心而看不出脈象。 他行醫多少年,從來沒出過這樣的差錯。 是晏晚太勾人了。 她便是坐在青帳后面,什么話都不說,只朦朦朧朧看著她影子,魏濟都不忍挪開眼去。 他從前還嘲笑謝九楨被美色所惑,可謝九楨好歹還跟晏二在翠松堂有過三年時光,他自己可才見著人家一面。 魏濟自己才是貨真價實的見色起意。 可是他不否認自己的心思,他也不會覺得難堪,沒和離之前,晏晚就是有夫之婦,他看診調藥,從不逾矩,也不會讓人看出他的花花心腸,更不會顯露半分真面目讓晏晚為難。 他知道自己得循序漸進著來。 首先得等著周家那個瞎了眼的簽下和離文書——他不簽,魏濟也有的是辦法讓他簽。 再就是等著晏晚走出來。 他日日來侯府看診,每次看到晏晚,她眼睛都是亮亮的,沒有哭過的憔悴,也不會悲秋傷春,甚至偶爾還會說兩句玩笑話逗趣,就好像她一點兒也不傷心似的。 但魏濟是個冷靜的醫者,他能從各種細枝末節里知道晏晚并沒有她表面上看得那么云淡風輕。 也許晏晚自己都不知道。 周徊一定是個很特別的人,對她來說。 忘掉一個很特別的人,就要花費心思和時間,在心頭上剜下一塊rou來,疼著,還得忍著。 魏濟還挺懊惱,怎么他早先不去平陽?怎么不是他先遇上晏晚? 周家失火,周老夫人被燒成重傷,有出氣沒進氣,性命雖找回來了,可一只腳仍踏在棺材里。作為大胤第一名醫,周徊當然來求過他,放在以前,魏濟可救可不救,但那天他就去了,忙活一通之后,臨走時,周家人不停地跟他拱手道謝。 卻不知道周老夫人今后要受的痛苦,還多著呢! 魏濟當然不算是個好人,雖然他是醫者。都說醫者仁心,難道病患就可以沒有仁心嗎? 晏晚身上的骨rou,是被她折磨沒的,聽說她盼這個孩子盼了三年。 那么明艷張揚的女人,嫁到周家當牛做馬,就因為沒了靠山,被這么對待。 沒了孩子還不算完,在湯藥里加料,想要讓晏晚無聲無息死在周家,周老夫人何其歹毒的心!晏映交給他的那只手帕,上面的藥渣瞞得過別人,瞞不過魏濟。 晏映之前問過一次,被魏濟搪塞過去了。 她要是知道,晏晚也一定會知道,晏晚知道了,心里該有多傷心。 周老夫人要害她,就因為她對周徊來說已經沒有了利用價值,也不能夠錦上添花。 殺人不過頭點地,一招就死了,哪有什么痛苦,魏濟有自己的方法讓人痛不欲生。 行醫不害人,山長曾這樣叮囑過他,只是魏濟自己有自己的想法,不用醫術,他也有一百種方法讓周老夫人后悔活著,跟醫者仁心沒有關系,他就是要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周老夫人用藥害人,他用藥給晏晚報仇。 有錯嗎? 也許有,但是魏濟不關心那些個。 造了什么孽,付出什么代價就對了。 魏濟毫無負擔,照例給晏晚把完脈,將手帕好好收起來:“藥浴還是要繼續泡著,每日都不能間斷?!?/br> 晏晚眉頭皺了一下,有淡淡的嫌棄:“魏倉公可否想個辦法,別讓藥浴味道這么重?” 她覺得自己身上都是濃烈的草藥味。 晏映在一旁站著,哪想到阿姐都跟魏濟這么熟了,語氣一點也不見外。 魏濟揚了揚眉:“你喜歡什么花的香味?” 晏晚想也沒想:“薔薇花!” 魏濟笑了:“這個不行,你本來就小產,又是宮寒體質,最好不要碰薔薇花?!?/br> 晏晚沒說話了,似乎有些失望,魏濟看她的模樣,眉眼一彎:“算了,這個你不用管了,待我回去好好研究研究?!?/br> 不就是調香嗎?原來在積室山上也不是沒學過。 兩個人又說笑半晌,晏映才有機會插話。 她猶猶豫豫地從懷里掏出被她攥得起了褶皺的和離文書,眼睛盯著阿姐臉上的變化:“阿姐,周徊已經同意和離了,這是和離文書,今后,你就和周家沒有關系了?!?/br> 晏晚眨了眨眼,將東西接過,她怔怔地看了良久,最終也沒打開,只是雙眼一下沒了神采,語氣卻還是若無其事的樣子:“終于等到了,可真不容易?!?/br> 她沒有多少傷心,甚至可以說沒有什么變化,可晏映和魏濟都能感覺到她此時不開心。 魏濟心里是有火的,雖然他知道自己只是一廂情愿。但他是個非常有自信的人,莫名覺得,晏晚早晚有一天會是他的女人。 他的女人正在傷心,他怎么不火大,怎么不心疼? 魏濟還要裝作什么都沒發生的樣子。 “過兩日武試就要開始了,在玄武門那邊,你想不想去看?”魏濟突然問了一句。 晏晚回過神來:“我能去看?” 她有兩層意思,一是問自己是不是能下地了,二是問武試那樣大的場面,她如何能去看。 魏濟點點頭:“一直在屋里悶著,也不好,得出去放放風,至于別的……” 他回頭看晏映。 晏映領會了他的意思,朝阿姐堅定地點著下巴:“阿姐放心,我一定挑個好位置!” 武試在玄武門搭臺子,當然可以旁觀,只是選個好位子卻不簡單,晏映覺得魏濟這個提議又唐突了,可能哄阿姐高興,她也不能說什么。 選個好位子,晏映哪有那個本事,當然是等謝九楨回來求他幫忙。 經過昨夜的事,徹底拉進了兩人之間的關系,謝九楨也沒想到這么快晏映就會有求于他。 那他心里肯定是高興的。 “可以辦到?!敝x九楨道,神色如常。 不過是他一句話的事。 “只是,你有什么可以報答的?” 兩人是在回棲月閣的路上,晏映給他掌燈,影子拉成斜長兩道。聞言,她停下腳步,古怪地看著謝九楨。 “先生這也要回報?”他倆不是夫妻嗎?夫妻說什么報答不報答的? 謝九楨笑意淡淡:“我也不是圣人?!?/br> 不是圣人,沒有大公無私的精神,就是要錙銖必較的。 晏映心頭好笑,她沒說話,挨過去,把著他手臂踮起腳,然后在他唇上落下一吻。 還在后面跟著的鳴玉立刻頓住腳步。 謝九楨微怔,似是沒想到晏映這么大膽。 但晏映淺嘗輒止,放下腳時,他卻食髓知味,追著加深了這個吻。 燈籠落地了,月色下,光影交纏。 鳴玉抬頭望天:這日子,啥時候是個頭啊。 作者有話要說: 失憶還會來噠,需要個契機。 →感謝在20200622 23:59:45~20200624 03:40:59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我愛吃火鍋 10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52章 美人心黑了。 到三月中, 京中籌備多時的武舉已經緊鑼密鼓地開始進行了。先前幾天都是小打小鬧,沒什么好看,若要優中選優, 從中擇出今后的能臣良將,參加武舉的人必須披荊斬棘站到最后才行,因此這場考試最有意思的都是在后面。 晏映也沒那么著急, 她主要還是想帶著阿姐出去透透氣,晏氏流放的影響已經漸漸消歇, 當時沒有牽扯到她們, 現在就更不會再舊事重提,她倒是也不害怕出現在眾人面前了。 這日,她喬裝出府, 直接去了柳安街。 柳安街是京城有名的有名的花街, 春香樓就在這里,往日晏映來時,總要去里面看看秦淮南的,今日卻獨自坐在旁邊的酒樓里, 飲了一盞又一盞茶, 時不時看向樓下。 對面是個大賭場。 她一身青衫,玲瓏小巧的身形往那一坐, 壓迫感是沒有的,更像是哪家偷跑出來想要吃喝玩樂又不敢的少年郎。 小二見她坐了許久也不點菜, 白白占了最好的位置, 以為是黑心對頭派來搗亂的,沉著臉想要將人趕走,剛往前走一步,樓梯處突然閃過來一道人影, 將人正巧撞上。 說是撞上,小二被彈得一屁股做到地上,那個一身黑衣的人竟然紋絲不動,小二氣急,抬頭要罵一句他不長眼睛,卻忽然碰上他幽深兇惡的目光,登時就噎住了。 “起不起來了?”黑衣男子問他,眉頭緊緊皺著。 “沒、沒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