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節
清月半蹲著身子:“大小姐,你放心上來吧?!?/br> 晏晚卻有些猶豫,她看著晏映,幾欲開口,可面對她堅定的眼神,又不知該如何開口,她在周家還是這種境遇,不知道meimei在侯府又會是怎樣,自己一個人怎么都好,她唯獨不想拖累meimei,如果就這樣跟她走了,去哪?去侯府?那又算怎么回事! 周老夫人卻以為晏晚是舍不得離開,本來還有幾分驚訝,現在就只剩下輕蔑和鄙視了,她冷笑一聲,看著姐妹二人:“勸你們還是別演戲了,一個□□臉一個唱白臉,當老身是三歲小兒???” 晏映回頭狠狠地剜了她一眼:“您還是積點口德吧,一只腳踏進棺材的人,更要積德行善,稍有不慎,犯了天怒,命就折在這了?!?/br> 她說起話來氣人的功力是不可小覷的,畢竟連謝九楨那樣的都不免被她氣著,別說周老夫人了,上了年歲的人最聽不得別人咒她活不長,這話是真真地戳心窩子,她指著晏映,連說三聲“你你你”,竟還是反駁不出來別的。 周徊臉色也很難看,可是眼見著自己夫人都要跟著妻妹走了,他又怎能無動于衷?他對晏晚是真心的,他知道晏晚也一樣,這么多年來,晏晚對他一直盡心盡力,做到了一個女子竭盡所能可以做到的一切,他們之間沒有什么誤會曲折,就這么分開,他不甘心。 晏晚愛他,必然也不會離開他。 “晚兒,有什么話,我們坐下來好好商量,你別走……”他拉住晏晚的手腕。 晏映急忙上前來將他的手扒開,像是害怕他弄臟了自己的寶物一樣,把晏晚緊緊護在身后,她橫著脖子,與周徊對峙:“晏家把女兒交給你,不求你事事以她為先,起碼要愛她疼她敬她護她,可你們是怎么做的?” “二小姐,東西都收拾好了!”綠喬忽然走過來,故意把這幾個字說得擲地有聲,周徊終于無法繼續冷靜下去,他皺緊眉頭,沉聲道:“二妹在洛都舉目無親,你能把晚兒帶到哪去呢?” 這話有幾絲威脅的意味,晏映冷眼看著他,回道:“不勞你費心了?!?/br> 周老夫人卻噗嗤一笑:“能帶到哪去?自然是沒有去處,虛張聲勢罷了!晏氏犯了大錯,絕非太后能容,每一個頂著晏氏名頭的人現在都是燙手山芋,你以為你這個太傅夫人能做到幾時?” 她這話說得晏映一怔,控在袖中的手緊緊攥了攥,眸光越發冷了下去。她確實不相信謝九楨,也不相信侯府會是她堅實的依靠,連深愛阿姐的周徊都變成現在這副樣子,只幾日的相處當然不會讓晏映把自己全然托付給那個人。 她從踏進這個屋子里以來就一直在思索,思索怎么讓阿姐不再忍受委屈,思索怎么樣才能兩全其美,她也在糾結,也會害怕,也有顧慮。 但這都不是忍氣吞聲的理由。 周老夫人還不就是仗著這一點拿捏她? 可惜她還是把一切都想的太過簡單了。 晏映按著阿姐的手,將她扶到清月身上,然后直起身看著周老夫人,忽然揚起嘴角:“尚書郎距離尚書仆射那個位置還遠著呢?!?/br> “你在高興什么?” 她笑意綿淺,卻有一股不可忽視的威懾力,讓人心驚膽寒,忍不住害怕。 周老夫人著實被她嚇到了,心里卻不停地安慰自己她只是虛張聲勢,像是為了讓自己相信一般,她上前一步,冷哼一聲,說道:“你自己都要自身難保了,還想著給別人出頭,恐怕把人帶回去就要露宿街頭了吧,我就不信,謝太傅那樣的人,會看上你這種破落戶!” “那你覺得,本侯會看上什么樣的人?” 正當她說著,背后卻忽然傳來一聲低沉的嗓音,不摻一絲情緒,周老夫人為之一震,后面的話一句也說不出來。 晏映看著門前站著的人,背著光,一道虛虛暗影,瞧不出面容來,只聲音是熟悉的。 她不知為什么,忽然覺得鼻腔一酸。 作者有話要說: 我開始通勤,這兩天真的又累又困,不是全職寫文了,一天更不了六千了,盡量更新,大家見諒(鞠躬) 第46章 先生給撐腰。 謝九楨負手而立, 玄色暗云紋錦袍襯得身形頎長,神情寡淡無波,只輕輕一瞥, 便讓人瞬間整肅臉色,如同在天山雪嶺上刮過的刺骨寒風,背后霎時生出冷汗。 周徊瞪大眼睛, 脊背僵住片刻,急忙轉身行禮, 將頭壓得低低的:“下官不知太傅大人到訪, 有失遠——” 謝九楨向前一步,跨過門檻,干凈的衣擺在上面越過, 不染一絲雜塵, 他看也沒看周徊,徑直走到晏映身前,高大的身軀擋住光線,將眼前人納入眼中, 眉峰微不可聞地皺了皺。 “你出來太久, 我有些擔心了?!彼曇粢蝗缂韧氐统?,毫無感情起伏, 卻莫名地讓人安心。 晏映慢慢抻長脖子看了看外面的天,看這天色, 她出來怕是還沒到一個時辰, 哪里久了…… 周老夫人這時候腦筋轉得很快,已經猜到突然出現的人究竟是誰了。謝九楨在大胤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年紀輕輕就坐上太傅的位子,賜爵定陵侯, 又在晏老太爺后接任中書令,門生遍天下,德高望重,這樣的人她得罪不起,兒子都要仰仗的人,她當然要笑臉相迎。 可是他入門時說的那句話卻將她嚇到了。 晏映是謝九楨的妻室,她不至于不知道,只是她一直覺得晏氏倒臺,以晏映的身份早已經配不上當朝太傅了,她尚且看不上晏晚,那等高門又怎么會容得下罪臣之女? 可是看這情形,似乎不是那么回事! 晏映看到謝九楨之后,卻比之前更收斂,她攥著手心,眼神飄忽不定,沒了跟周老夫人對峙時的狂放霸道,連聲音都小了許多,她微微垂著頭,看著謝九楨胸前的云紋圖案:“我……我與阿姐太久沒見了,很是想念,所以想把阿姐接到府上待兩日……” 她方才再硬氣,那是因為謝九楨沒有在這,周老夫人說得很多話她不在意,其實是過了心的,沒有什么值得信任的回憶,這門親事在她心中其實脆弱不堪。她一方面不想給謝九楨找事,一方面也不想讓自己落到一個難堪的境地,所以話到嘴邊就改了口,只字不提和離的事。 謝九楨如何不知道她心里怎么想的,看著她垂頭妥協的模樣,胸中不知為何郁結了一股氣,上不去也下不來,或許她哭鬧著跟他說明心中委屈他會更好受,或許她仗著自己的身份讓他撐腰,他會更開心,總之,不該是現在的樣子。 他這么一沉默,猶如黑云翻墨,壓得人心惶恐,那周老夫人見兩人之間的氣氛好像并不怎么和諧,而且那個丫頭前后變化之大,更是印證了她覺得她虛張聲勢色厲內荏的猜測,忽然來了底氣,挺直了身子。 “大人您給評評理,大人的夫人雖然與我這媳婦是同胞兄妹,可也不能攛掇著兩人和離啊,也不知是仗著什么,到這來二話不說就要把人帶走,我們雖是小門小戶,卻也經不起被人這樣踩著臉耀武揚威——” “娘!”周徊扯了扯她的袖子,臉色已十分難看,周老夫人被他制止,聲音一頓,剛要扭頭看自己兒子,就聽到前面傳來一道清冷沉寂的嗓音。 “本侯剛進來時,似乎聽到了有人在說本侯的夫人是破落戶?!?/br> 他轉過身去,眸光微寒,如刀刃反射的幽芒。 晏映抿了抿唇,心頭升起一抹異樣的感覺,她似乎從來沒聽謝九楨自稱“本侯”過,好像還怪霸道的…… 那邊周徊趕緊沖上前,擋住自己的母親,給謝九楨作揖:“大人息怒,母親一時口快,絕無冒犯之意,還請大人——” “鳴玉?!敝x九楨打斷他的話,冷眼看了看鳴玉,門口的男子甩了下衣袍走進去,領命道了聲“是”,忽然轉身,揚起袖子照周老夫人的臉上一掃。 那人還沒反應過來,驚叫都沒來得及,直接撞到了旁邊的墻上,眼前星光閃耀,臉上也火辣辣的,她年歲大了,直接滑著墻坐到地上,周徊面色大變,趕緊過去扶她:“娘!” 眼前變故發生得太快,晏映和晏晚都是一臉震驚地看著前面,不敢相信謝九楨竟然會讓手下做來這種事。 鳴玉打完人還不算完,一臉嫌棄地掃了掃袖子,兇神惡煞般看著地上的周老夫人:“大人的夫人也是你能妄議的?這也就是我家大人心慈,給你一點小小的教訓,放做以前,你早就——” 要論狐假虎威仗勢欺人,鳴玉向來是最貼切的,夫人是大人名義上的妻子,也代表了大人的臉面,夫人被人這么欺辱,也就是欺辱大人,那他怎么能忍? 作為大胤第一高手,鳴玉的一巴掌可不是尋常人能接下來的,周老夫人捂著嘴哎呦哎呦地哭嚎著,突然伸出手吐了一口,和著血水,竟然有一顆槽牙躺在掌心上。 她一看,心中大慟,哭的聲音更大了,周徊面色蒼白,卻只能低聲安慰母親,不敢頂撞鳴玉半句。晏映看著看著就明白了,他或許就是這樣的人,懦弱無能,欺軟怕硬,面對阿姐時不敢忤逆他母親,面對他母親時,又不敢忤逆謝九楨。 正想著,謝九楨忽然低頭看她,問道:“解氣了嗎?” 晏映一怔,緩緩昂起頭,就在剛剛,她都沒覺得謝九楨是在給她出氣,跟鳴玉想的一樣,她覺得只是因為周老夫人罵她的同時也把謝九楨搭進去了,所以才會挨打,不想他會問這么一句話。 晏映靜靜看了他半晌,鹿眼婆娑,她忽然垂下頭,攏了攏袖中的手,低聲道:“不解氣,我阿姐受了那么多委屈呢……” 謝九楨剛要張口說話,她忽然伸出手,輕輕握住他的手臂,抬頭看他,小小地晃了一下:“阿姐身子弱,咱們快回去吧?!?/br> 她聲音微弱,似是帶了一絲祈求的意味,謝九楨低眸看了看她的手,點了點頭:“好?!?/br> 晏映趕緊回頭吩咐清月,幾人作勢要往外走,一直在角落里默不作聲的綠茯見主子都要離開了,神色微微猶豫,她原本覺得跟著周徊更有前途,可是,二小姐在謝太傅心中似乎又不是那么無足輕重…… “夫人!夫人!”她一想到太傅大人的屬下連老夫人都說打就打,頓時覺得自己的處境也很危險,便哭著追上去,想要重回晏晚身邊。 誰知晏映卻忽然回頭,冷冷地瞥了她一眼:“你現在已經是周家的人了,跟我阿姐再沒半分關系,等到和離書送到府上,你便安心呆在周府侍奉婆婆跟夫君吧!” 周徊眼見著人要走,再也冷靜不得,他放開周老夫人,提著衣擺跟上去:“晚兒!晚兒!” 晏晚摟著清月的脖子,沒有應聲,也沒有回頭,而是緊了緊手臂,卸下重擔一樣閉上眼。 任憑周徊在后面怎么喊,她都沒有絲毫回應。 晏映似乎能感覺到阿姐心中所想,伸手拍了拍她肩膀,無論怎么說,阿姐嫁給周徊三年多,一直以來恩愛非常琴瑟和鳴,怎么可能沒有一絲感情? 越是感情深厚,越不容易割舍,即便下了再大的決心,也仍舊會傷心難過,仍舊害怕自己在某一刻會回心轉意。 為什么偏偏就是她阿姐? 晏映沉著臉,把晏晚安頓好,徑直走上馬車,回到侯府,將人安置在西院客居。 晏晚雖是親姐,畢竟是女子,直接住到內院不合適,前院的許多門客和幕僚也陸續從家鄉回來了,自然也不適合,只能暫且放到西院去。 好在侯府夠大,挑一處僻靜的地方安置人還是能做到的,晏映看著躺在床上的晏晚,再也沒有了在周府時的趾高氣昂。 她擔憂地看著握著她的手,小聲道:“阿姐,你會不會怪我自作主張?那會兒在周家,我實在是太氣了,我——” “你是為了我好,我怎么會怪你呢,”晏晚拍了拍她的手,然后轉過頭看著床頂,眼神空空的,“是我對他失望了,你不說,我其實也想和離的……” 晏映皺了皺眉,心頭升起一抹疑惑。 周老夫人在和風齋說的話是難聽,周巡禮的態度也讓人氣惱,可是在晏映心目中,阿姐從來是個說一不二不甘心受氣的人,可她如今的神情更像是真的傷心了,哀莫大于心死。 心都死了,一定是遭遇了更大的事。 她不再說話,安撫阿姐入睡,等她睡著了,晏映才招呼欲言又止的綠喬,輕手輕腳地走了出去。 院中垂楊樹下,晏映眉眼認真地看著綠喬,聲音里多了一絲威嚴:“綠喬,你不能瞞我,阿姐是不是還有別的事是我不知道的,她不讓你說,對嗎?” 綠喬眼中有淚,猶豫半晌,忽然撲通一下跪在地上:“大小姐不讓奴婢說,可奴婢實在忍不住了!那周家的欺人太甚,求求二小姐為我們大小姐做主吧!” “怎么了!快說!”晏映一聽果然有隱情,心又揪了起來。 綠喬說道:“姑爺和大小姐感情一直很好,原本老夫人對大小姐也很寬和,可是自從發生了那件事,晏氏被本家逐出族譜,老夫人的態度就發生了一百八十度大轉變?!?/br> “大小姐主持中饋,每日cao持府上大小事務,早晨還要到老夫人跟前立規矩,站不能站,坐不能坐,伺候她吃喝,稍有怨言就會被罰到祠堂跪著。一開始姑爺還會去跟老夫人說道,可是老夫人就會一哭二鬧,說從前是她把大小姐慣著了,才把大小姐慣成這么恃寵生嬌的性子,還跟外人詆毀大小姐的名聲……” “豈有此理!這個……這個黑心肝的老妖婆!”晏映罵不出更厲害的話,更是發起自己的脾氣。 綠喬接著說道:“后來到了年關,老夫人又借口遷族,不讓大小姐回來過年,二小姐從樓上摔下來,大小姐著急想要進京,老夫人又裝病把她留下,就這樣好幾次,屢試不爽!好不容易捱到舉家搬進京城,本以為能見著二小姐了,老夫人又用遷族之后安頓各房的繁重事務牽制大小姐,誰知這次……這次……” 晏映將心提了起來:“這次怎么了?” 綠喬哭了起來:“大小姐cao勞過甚,突然昏倒,結果請來的大夫說她已經懷有三月身孕,發現時,孩子已經沒了!” “你說什么!”晏映瞪大了眼睛,眼中怒火燃燒。 “奴婢說得都是真的,那大夫還說,大小姐本身宮寒嚴重,不容易懷上子嗣,這一胎特別不容易,還沒保下,今后也許很難再有孩子了??墒抢戏蛉朔堑珱]體貼我們小姐,反而還拉攏了綠茯那個賤.人,在這個時候給綠茯開臉,故意氣我們小姐,奴婢真的……太心疼她了!” 晏映眼前一黑,身子晃了晃,一只手忽然撫上她后背,掌心溫熱,有力地將她托住。 晏映也不看身后是誰,只是紅著眼看著綠喬,嘴角向下扯了扯,聲音里已有哭腔:“阿姐怎么不跟我們說?” 綠喬看到那抹玄色衣擺,跪伏的身軀一僵,可她還是忍住膽寒,低聲說道:“大小姐知道晏家出事了,顧及家人的處境,知道如果把這件事告訴你們的話,肯定會為了她去找周家人算賬的,她不想連累家人,只想挑時間跟姑爺攤牌,自己解決……” 晏映閉了閉眼,知道這一切都是阿姐做得出來的。 阿姐顧及得也沒有錯。 她最怕自己明明氣憤,難過,想要讓他們以牙還牙,卻沒有辦法付諸行動,也沒有辦法全身而退。 她知道自己弱小,無能,自己還是寄人籬下的尷尬處境,無人可倚,無人可求。 她不知道那人肯為她做到什么地步。 “我可以幫你?!敝x九楨在她身后,溫聲說道。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在20200612 00:46:24~20200614 00:00:05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