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那吃飯吧。你太瘦了！”黃氏忙拉著青青向外走去，順便回頭看了丈夫一眼，“老爺，這個孩子很好?！?/br>
    “是嗎？”柳大人還是微笑著，與他們并排走著，“你的書是你娘教的？”

    “好像是外公開的蒙?！鼻嗲嗥鋵嵰膊淮_定，這些是喬大勇告訴她的。

    “老大人一生教人無數，難怪你如此優秀了！”黃氏又點頭了，“有些遺憾，未能看你娘長大！”黃氏抬起頭，有些神往起來。

    “夫人！”柳大人輕輕的叫了一聲。

    “我們這個年紀，做她的祖父母都足夠了?！秉S氏強硬的說道。

    青青想想也是，母親若是活著，也不過三十一二，而這位若不是老夫少妻，應該也年過半百了，養出母親那樣的女兒也不是什么問題。

    “我與夫人一生嗜書如命，對于稚子撕書之事深惡痛絕。所以寧可不養孩子，也不想擾了原本的清靜。倒是讓你見笑了！”柳大人對青青笑了一下，柔聲說道。

    “主要是浪費時間！一個孩子從懷到生到養，就算有仆婦的幫忙，卻依然……手足無措?！秉S氏糾結了一下，搖搖頭，“所以你為什么這么早成親？你知道婚姻和孩子會讓你無法念書的?！?/br>
    “我喜歡小孩子，我弟弟很可愛，我一直陪著二嬸一齊養他，我很開心?！鼻嗲嗫粗S氏，再看看柳大人，輕輕的把自己的手抽了回來，對他們一禮，“謝大人、夫人賜飯，不過家里還有事，小女和二嬸就叨擾了?！?/br>
    第113章 不過一張餅

    “柳大人、夫人，民婦等告辭！”何氏也隱隱覺得有點不妙，忙與青青一塊拜倒，也不用人叫，趕緊拉起了青青。

    青青黑著臉，自己退了三步，才轉身欲走。

    “青青！”柳大人又叫了一聲。

    青青站住了，沒有回頭。抓緊了何氏的手，低頭：“大人，小女認識路，不用客氣?！?/br>
    “這條路不太好走，我可以幫你?！绷笕诉t疑了一下，還是輕輕的說道。

    “不用了，謝謝！”青青抬起了頭，但沒回看柳大人他們，自己拉著何氏離開了那個小院子。

    七轉八彎之后，到了二門。轎夫早就被人引到了別處了。青青也不想等，拉著何氏直接走出了大門，快步走了街面上，才重重的喘了幾口氣。面色慘白！

    “青青，你怎么啦？”

    “沒事！現在怎么辦？我們這么回去了，轎夫們怎么辦？”青青還真的不知道此時該怎么處理了。

    “沒事，街上有牙行，再租一輛車就是了。再讓牙行的人去叫人回去即可。反正該給的銀子，咱們又不會少給?！焙问显谑芯写蚧?，這種事倒也不是什么難事。拉著青青去了最近的牙行，租了車，順便把剛剛租轎的對牌交給牙行，會了銀子，說了柳大人府，便坐著租來的馬車回家去了。

    在車上，青青的臉色還是不好，何氏還沒見過這樣的青青，只能輕輕的拉住她，輕輕的撫著她的肩膀。

    喬家人都在，大家都在等青青回家。喬大勇原本對著柳大人突然叫青青去見面很不安，而喬爺也被兒子弄得有些緊張了，中午也就決定回來看看。

    越文欽做好了飯菜，就坐在大堂里看著喬家的祖孫三代。這三人還真的是沒一點相似的，老頭那么個子，怎么會生出個頭那么大的喬大勇呢？他也沒有見過喬二猛，不過看胖胖的安安，跟這兩人也沒一點相擬的地方，再想想青青，他內心又充滿了柔情，果然天地之精粹就在青青的身上啊。

    “不吃飯！”喬爺餓了，現在家里兩個女人，一個下女都不在家。一家上下就他們四個大小男人，現在他餓了，只能找越文欽了。

    “等等二嬸他們，青青那性子，外頭一定一口水都不會喝的，他們定是要回來吃的?！痹轿臍J還是了解青青的，就算是去了何氏的娘家，她能吃東西，不過她吃的也不會多，寧可回家吃越文欽煮的面。

    喬大勇若是平時，一定會咐和的，不過，這回他就板著臉看著門口，等著青青回來。

    “我也餓了?！卑舶猜牭搅硕亲咏?，看到祖父和越文欽都看自己，有點不好意思的說道。

    “要不，我給你拿塊餅？”越文欽還真不好意思讓安安餓成這樣。

    “算了，等我娘和jiejie吧。不是說，一家人要一起吃飯，吃一樣的飯嗎？”安安對青青說的話，還是聽得進去的，忙搖搖頭。

    終于門口傳來了何氏跟人會賬的聲音，安安忙跑了出去相迎。越文欽也忙跑廚房去端飯。今天吃蔥油餅，配的就是雞蛋湯和幾樣菜。

    青青和何氏給老爺子請了安，準備回去更衣時，越文欽跑了出來：“老爺子和安安都餓了，你們洗洗手就吃吧，安安餓得肚子都叫了?！?/br>
    “真是傻子，先找塊點心墊一下??！”何氏立刻轉向兒子喝道。

    “萬一你們回了呢？吃了點心，就吃不下飯了?！卑舶才郎狭俗约旱囊巫?，看老爺子拿了筷子夾了餅，忙說道：“爺爺吃飯?！?/br>
    “吃吧！”老爺子點頭，自己咬了一口餅，現在每天大家都吃一樣的?？倳Q，老爺子不能每天吃自己的喜歡的了，但是他喜歡青青對安安說的，大家是一家人，為什么各吃各的？

    青青去洗了手，就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了。對祖父和父親一笑：“爺爺、爹吃飯?！?/br>
    “乖！”老爺子點頭，看了一眼青青的臉色，眉頭微跳，剛剛覺得好吃的餅一下子也沒味道了。

    青青自己對他們笑了一下，雙手捧起了湯碗，對著碗沿小口啜飲著雞蛋湯，里面放了很多她喜歡香菇，味道最是鮮美。

    “怎么渴了？”越文欽送菜出來，看著青青這么喝湯，忙問道。

    “是啊，一早上一口水都沒喝?！鼻嗲嘈α艘幌?，喝了半碗湯，她覺得自己才緩了過來。夾了一角餅，放在嘴里輕輕一咬，能聽到蔥油餅在嘴里酥皮破碎的聲音，青青對越文欽臉上綻開了大大的笑容，“真好吃！”

    “那是，這蔥是我種的，不然這天寒地凍的，上哪買去?！痹轿臍J得意的說道，“就種你窗臺上，你屋里暖和，種這些小菜最好了?！?/br>
    “真能干！”青青點頭，她窗臺上有些綠植，不過，她還真的沒怎么在意，當時以為是越文欽是為了調節自己屋里的干濕度的，沒想到竟然是綠菜。

    “也虧了他想得到，把綠菜種在花盆里，生生的就一舉幾得了?！焙问峡辞嗲嗄樕昧?，忙笑著言道。

    “嗯，餅餅里有rou，又不是rou餅餅，好吃?！卑舶膊挪还苁裁淳G菜呢，他餓得狠了，就算是蔥餅，他也不挑了。他雖說不太喜歡蔥，不過經過上回，他倒是沒那么反感吃蔥了。當然，主要是，他也看出來了，越文欽才不管他吃不吃呢，反正他就這么做了，你能怎么辦？所以只能說，安安是個好養活的孩子。

    “就是那么一點才好吃，所以rou餅餅要rou多，汁多好吃；而蔥餅里點綴那么一點rou，就像冰天雪地里那一抹陽光！”越文欽點頭，覺得安安果然是吃貨，蔥餅里的油酥里是加了一點調好味的rou餡的。咬上去，該酥的地方一定是酥的，但是嚼入舌尖，卻有了一絲鮮香。再找又沒有了，于是只能再咬一口。這是一種追尋的快意！

    “就是個餅！”老爺子給了越文欽一個白眼。

    “爺爺，就算我不是親生的，好歹也是親女婿，能給點好臉嗎？”

    “不能，你還不是?！崩蠣斪宇^也不抬，低頭呼呼的喝起湯來。

    “爹，你不會這么對我吧？”越文欽轉了喬大勇，這位今天竟然一直沒說過話。

    “不會，快點吃飯?！眴檀笥履軟]看出青青不對勁嗎？只是現在這么多人，也不好問，只能隨意的安撫了女婿一下，但還關注著女兒。

    第114章 不過是自私罷了

    “親生又算得了什么？敵不過人家的一本書?！鼻嗲嗬湫α艘幌?。

    “青青怎么啦？”老爺子抬頭看著青青，好好的說什么亂七八糟的。

    “沒事，我亂想的?！鼻嗲鄵u頭，她在柳家最后的反常是看到了柳大人的臉。她畫了很多母親的畫像，母親的鼻子、眼睛……每一塊地方，她都是千挑萬選，刻在了腦子里。當看到黃夫人時，她其實是心生好感的。為什么，她當時是以為黃夫人的善意?，F在想想看，貞娘的臉型和嘴巴就是承襲著黃氏。只是，當時她只是覺得親切了，卻沒有深想。

    等著柳大人回來，眉眼與鼻子已經不用再說了。原本女兒更易肖父，就算此時她并沒畫過楊家外公外婆的畫像，但是，就在看到柳大人那一刻，她的心就沉了下來。

    當然，那時，她還在遲疑，因為這個不能當做證據。而且太狗血了！直到柳大人說起自己夫婦為何沒孩子的話時，青青再無懷疑了。

    柳大人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但這句話是讓青青確定的。而他應該也猜青青想明白了，所以他最后還是建議青青，他可以幫幫她讓她的路更好走一點。他說這話時，他的聲音是有些低沉的。但言語之中帶有一絲遲疑。他并沒有想真的挑明這件事，若是青青蠢那么一點點，他們其實是就能心安理得的跟青青吃個飯，送大大的禮物，然后當什么事都沒發生過了?；蛘叩人麄儧]事時，也會再招青青進去，這樣，他們并不用付出什么，卻能盡享兒孫之樂。只是可惜，青青不是普通的女孩，她比他們想像的聰明太多了！

    而青青剛剛一路上她想了很多，她最糾結的是，要不要告訴父親？母親不是一個退休老翰林的孩子，而是與他現在朝夕相處的朝中一品大員家的千金小姐。若不是因為她的親生父母愛書如命，覺得孩子耽誤了他們的時間，于是把她送給了沒有孩子的老翰林？她要不要說，其實這是好事，若不是這樣，母親怎么能嫁給父親，又怎么會有她。

    青青每每想到那兒，就忍不住冷笑起來。

    她在思索，為什么柳氏夫婦現在想見自己？這會想要親情是不是太晚了。再說了，柳大人接管了開封府，天天與父親面對面，可是什么都沒透露過，這代表了什么？他們根本不想承認什么，而剛剛實際上，他們也沒有承認什么。他們只是告訴自己，他們可以幫自己的路好走一點。她現在又不覺得自己的路不好走，也就用不著讓人幫忙了。打定了主意，自己拋開心思，專心吃起飯來。

    喬大勇看看女兒不時的冷笑的樣子，心里直發寒。待飯后，還是坐到了青青書房里，坐在她的對面。

    “他們說什么了，你這么不開心？”

    “父親呢？從昨日柳大人要見我，您就一直不開心?！鼻嗲嗤蝗幌肫疬@個，若是父親知道呢？關于生世之事，母親知道嗎？縱是母親不知道，外祖去世時，會不會告訴父親，至少能圖將來？反正那時母親已經去世，他們也不用擔心什么了。

    “柳大人是你外祖的學生，他沒跟我跟過，所以我也沒跟你提。突然提見你，我心里覺得怪怪的。哪里怪，我卻也說不清?！眴檀笥滦α艘幌?，自己都覺得不好意思，“今天有跟你說嗎？”

    “沒有，覺得柳夫人只是一個愛書之人，可能聽說我愛念書，勸我別成親，這會影響讀書的?！鼻嗲嗨闪艘豢跉?，外祖沒說，父親一點也不知道。這就好，只是外祖的學生，那么就這樣吧。她現在也更加肯定了，還是別告訴父親了，連外祖的學生他都擔心，更不要說別的了。

    青青不禁抬頭看看掛在自己書房的一幅母親的畫像，這是她與父親一塊湊出來的。她畫了好幾幅，最好的一幅送給了父親，讓他掛在他的房間里。而這幅她上了點色，放在自己的書房里當成裝飾。她其實看得都極少，她對這位楊貞娘的確沒什么感情。若不是喬大勇那一段時間對她的描述，也許她永遠也不能把她拼湊出來。

    “看她做什么？”喬大勇順著女兒的視線也看到了妻子的畫像，好一會兒，“你爺爺讓我放開手，哪怕不再成親，也別總攔著她無牽無掛?！?/br>
    “那再成親吧？真的爹，再成親了，以前的種種自是就如昨日之水?！鼻嗲嗔⒖叹褚徽?，她覺得天下沒有什么秘密是永恒的，柳大人的存在總會是個大大的麻煩，若是喬大勇再婚了，而自己也嫁了，那么柳家真的找麻煩，跟喬大勇的關系也不大了，而自己自是會找到法子，讓他們走遠一點的?，F在她就想讓喬大勇快點脫開。

    其實，青青心里很明白。柳大人做這種選擇也許是對的。黃氏明顯不可能做一個母親，她連母親這點都做不到，怎么可能做到好母親？把母親托給了沒有孩子的楊家，讓她在優握的環境里生長，母親在父親的言語中，滿是靈性之美。她聰慧，她也深愛著父親和自己。她就算不太會做家事，可是二叔也常提及，母親性子極好，真誠而善良。這些都不是一個缺愛的孩子能做到的。明顯的，楊家在對母親的教育上是成功的。而且感情也是真摯的，楊家夫婦在母親去世不久也因為傷心而去。所以，現在誰又能說，母親不是楊家的女兒。

    “剛沒吃飽吧！”越文欽進來又給她一碗紅豆湯，粘粘的，糊糊的，看來就是煮了不少時間的。

    “實話是，我吃飽了。不過，紅豆湯我也喜歡吃?！鼻嗲鄬χ轿臍J吐了一下舌頭，笑盈盈的拿了湯匙放了一匙入嘴，真是又綿又甜，吃起來，真是滿心的甜蜜。她不禁想到，那對夫婦知道什么是幸福嗎？

    也許他們知道，對他們來說，幸福就是在他們自己的世界里過活。那柳大人還做什么官？真的愛書就該像楊家外祖那樣，辭去官職，過閑云野鶴的生活。所以，一切不過是緣于自私罷了。

    第115章 你姓喬

    晚餐前，柳家來人了，還是那位黃嬤嬤，手上拿了一個蓋著紅色綢布的托盤。被引到了青青的書房，青青沒起身，看著那位只是點了一下頭。

    “小姐走得急，這是夫人給小姐的添妝?！秉S嬤嬤小心的把托盤放到了青青的書桌上。

    “他們給我母親添過妝沒？”青青沒看托盤里是什么，只是抬頭看著這位明顯知道很多事的老人。

    “那個……”黃嬤嬤低頭遲疑了一下，抬頭看著青青，“小姐這么聰明，請不要為難老奴了?！?/br>
    “他們見過我母親嗎？”青青點頭，再問道。

    黃嬤嬤抿著嘴抬起頭，然后對青青笑了一下。

    “那是我母親的畫像，按著我父親的記憶畫的，父親不希望我忘記母親。你帶回去吧！”青青指了自己書房的那幅畫像。

    黃嬤嬤抬頭看那幅畫，好一會輕笑了一下，“畫得真像，是您畫的？”

    “是！”青青看著黃嬤嬤，“所以你見過她?！?/br>
    “遠遠的見過幾次！大姑娘讀書時很像夫人，不過，她的性子更像楊夫人。她是個聰明，也更幸福的孩子。夫人覺得這樣比較好！”黃嬤嬤淺笑了一下，輕輕的說道。

    “是，我也這么覺得?！鼻嗲嘈α?，看黃嬤嬤沒去動手摘畫，“所以你也不想把畫像帶回去？”

    “過去就過去了吧！老爺夫人都老了?！秉S嬤嬤再弓身。

    “是啊，過就過了吧！我嫁的是平凡人家，用不著添妝。替我謝謝夫人?！鼻嗲嘣冱c頭，淺笑了一下。

    黃嬤嬤倒也沒有覺得詫異，討好的跟著青青笑道：“小姐不如看看是什么吧？”

    “不客氣，我真沒想過自己還缺什么。謝謝！”青青搖頭，但說得很平靜。

    黃嬤嬤還是打開了上面紅綢，上面是一本古書。

    “不客氣，書對我來說是讀的，不是用來藏的。所以珍貴的古書于我并沒有什么用處?！鼻嗲噙€是搖頭。

    “這是……”

    “漢時的手抄娟本，看上去應該是仿制的。娟本的顏色不對，這本書應該不超過三十年；其二，漢時裝訂之法也不對；其三，而此書用的是絲線，那時應該用麻絲線?！鼻嗲嘈α艘幌?，輕嘆的搖搖頭。

    黃嬤嬤呆呆的看著青青，但還是用紅綢再蓋上，對著青青一弓身，自己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