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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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心中怒極,又命旁的丫鬟:“去,把那塊帕子給我撿起來!” 那些丫鬟聽后,卻沒一個敢再上林紈身前的。 林涵見自己的丫鬟個個慫如面瓜,推開了站在林紈不遠處的春暉,決議自己動手。 她剛要彎身,瞧見林紈繡鞋上那瑞草散花的吉祥圖樣,心中倏地生出一計。 這病秧子不肯抬腳,就休怪她不客氣。 林涵眉梢微挑,決議用腳去狠狠地踩林紈的繡鞋,她剛要抬腿,林紈卻突地邁開了步子。 林涵險些撲空,幸而春暉反應及時,扶住了她。她剛要做怒,卻聽見遠方傳來了陣陣的馬蹄聲。 鐵蹄踏地的聲音是愈來愈近,遙遙望去,平地起揚塵。 林涵心中一驚。 林紈和宋姨娘的面容則顯了笑意。 守在府門處的侍從明顯調整了站姿,表情嚴肅了許多。 適才還在默默看著主子們斗嘴的小廝,則扶了扶頭上的氈帽,一溜煙地跑進了府中,邊跑邊向各院通傳:“侯爺要回來了!” 這話一傳,各院皆都忙活了起來。 林衍的六房妾室們,忙整飭儀容,攜著自己的兒女,快步往府門處趕去。 陳氏聽見了小廝的聲音,也從自己的庭院中走了出來,只是面色不大情愿。 另一頭,林衍正與新納進來的七姨娘柳芊芊翻云覆雨,一聽林夙回來了,忙把懷中的佳人推開,倉皇的換上了衣物。 闔府上下的人將府門處圍得是滿滿當當。 林紈瞥了一眼,那烏壓壓的一片人多數都是林衍的妾室和兒女,他這個叔伯還真算是子孫昌盛。 一府的人屏住了呼吸,紛紛半屈雙膝,微微垂首,都在等著這家的主心骨——平遠軍侯林夙。 駿馬嘶鳴,林夙在府門前利落地挽韁勒馬,驍勇不減當年。 他攜幾騎輕旅而歸,身姿矯健,完全不像一個老者。 林衍身為林夙唯一的兒子,也是侯府嗣子,忙恭敬地走到馬前,要為多月未見的父親牽馬。 林夙下馬后,林衍命小廝將馬牽走,恭敬地跟在父親身后,走到了府門處。 林夙一身墨色袍襖,面容肅正,不怒自威。 林衍四房的小兒子林勉明顯被這陣勢嚇到了,看著有些陌生的祖父,不禁打起了嗝,嚇得四房忙用手捂住了自己兒子的嘴。 闔府上下的人沒有一個敢先開口說話。 林夙一回來,就似是猴王歸山,她們這些小猴,在他不在的時候可以肆意的嬉鬧。 但林夙一歸,他們就似是被定住了般,大氣兒都不敢喘一聲。 林夙冷冷地掃過府門前的那些人,看到林衍的那些個妾室中,又有了新面孔。 他神色一凝,問向身后的次子:“你又往府里添新人了?” 林衍一慌,看見柳芊芊仍在對他拋眉弄眼,心中暗罵這婆娘是何時跟出來的,嘴上卻解釋道:“父親莫怒,她…她……” 林夙沒等林衍解釋完,便冷哼了一聲:“把你那些個鶯鶯燕燕都領回自己的院子里去,本侯聞著這脂粉味刺鼻!” 林衍忙道:“父親息怒,孩兒…孩兒這就將她們都攆回去?!?/br> 林夙一見林衍,就腦仁兒疼。 他這個次子,何時才能成器?納的妾室,竟是比他這個當老子的還要多。 林衍將他的那群美妾和兒女們攆走后,府門前一下子清靜了不少。 林紈面帶微笑,走到林夙身前,徐徐開口:“祖父回來了?!?/br> 林夙一見林紈,面容便和煦了不少:“囡囡的氣色瞧著好了許多?!?/br> 林紈輕輕攙住了林夙的胳膊,又道:“勞祖父惦記,孫女近日身子很好?!?/br> 這頭祖孫倆人溫情的敘著話,那頭林涵的眼中似是要噴出毒汁來。 陳氏在她耳側提點道:“涵兒,你還不快去你祖父那兒露個臉?” 林涵微嗤:“祖父只認她一個孫女,我怎好擾了他爺孫倆相聚?” 陳氏噯了一聲,又勸:“你祖父怎會不認你這個孫女,你莫要多想,快去!” 林涵沒再聽母親陳氏的話,自顧自地攜丫鬟進了府門。 陳氏見勸不動女兒,只得自己走上前去,向林夙獻殷勤:“父親訓兵辛苦,孩兒早已備下好酒好菜,還請父親……” 話還未畢,林夙便打斷陳氏道:“不必了?!?/br> 陳氏有些下不來臺面,但見林夙表情威嚴,也不敢再多說半句話,只得神色黯然地退了下去。 林紈看著陳氏的背影,眸色微凝。 祖父對她的偏愛,讓陳氏和林涵心中生了不滿。 這也是前世林家禍起蕭墻的原因之一。 林夙似是覺出了林紈的心事,他微微偏首,問:“囡囡在想何事?” 林紈笑而搖首:“祖父不該拂了嬸母的面子?!?/br> 林夙卻不以為意。 他對林紈的寵愛,在外人看來,是有些偏心。 但整個侯府中,他的所有孫輩,都是有父又母的。只有林紈,除了他,一個親近的人都沒有。 林紈無父無母,他又不常在府上,他能得空回府,自是要對林紈格外關懷些。 林夙又勸慰林紈道:“囡囡不必多想,本侯差人買了魚鮮,今日,親手做給你吃?!?/br> 林夙身后跟著的侍從們一聽侯爺要親自給翁主做魚,都驚得紛紛對視。 他們怎么都想不到,馳騁沙場的平遠軍侯,在庖房用刀殺魚剝鱗,為孫女做魚的模樣。 林紈心中一暖,回了句:“多謝祖父?!?/br> 她突然想起了前世的種種,剛剛漾起的淺笑僵在了唇角。 前世,景帝廢林夙太尉一職,并用計,奪了他手上的兵權。 但又因林夙是開朝功臣,不好再奪他的爵位,并繼續讓他當著這平遠侯。 沒了軍權,平遠侯府變得不再煊赫。 林夙一直忠心于景帝,怎的都想不出景帝為何要如此待他。 他心中憋悶,最后郁郁而亡。 林衍是個不頂用的,承了林夙的侯位后,屢屢犯錯,仍尋花問柳,生活奢靡無度,惹得洛陽諸民不滿。 顧焉發動雍涼之叛時,因林衍之失,帝軍被斷了糧草,險些守不住雍州一地。 景帝大怒,褫奪了林衍的爵位。 林家自此傾頹,林家人也淪為了無數百姓唾罵的對象。 想到這處,林紈心中不免有些傷感。 她重生了,祖父還健在,林家也還好好的。 一切都還來得及拯救。 * 林夙回來后,林紈的月事卻未如期而至,沈韞那處仍沒有消息。 太后倒是派人送來了珠玉織錦等貴重之物,以表愧疚,希望能求得林紈的諒解。 但在林紈心中,自太后想要犧牲她的貞潔起,她二人的關系便變了味。 看到浮著流光的織錦,林紈只覺惡心無比。 她捂著心口,不免有些焦慮。 未婚失貞,心中總是不安。 沈韞若是再不來,她就只好去尋旁的醫師了。 未時,平遠侯府流云榭。 梧桐疏影輕落在水面,惠風和暢。 夏花凋零,散了一地。 侯府中的丫鬟們卻都無心干活,因著鎮北世子顧粲來府,便都想得空去流云榭,一覽其天資。 林夙和顧粲端坐在流云榭中,看著不遠處,林夙的兩個孫兒舞劍習武。 顧粲剛剛下朝,身著素色弁服,頭戴獬豸法冠,氣質孤絕。 午后煦陽微瀉在他精致無儔的側顏上,皮膚似是粹玉,勻凈無疵,鴉黑的睫毛因著過長,竟有些微卷。 丫鬟浮翠輪到了美差,得以到流云榭來當值,終于得見顧粲的真容,眼神便再也移不開。 都道顧粲是玉面閻羅。 他雖有著天人的長相,氣質又如從陰曹地府中走出的人,陰郁且生人勿近。 但閻羅,也本為神祇。 他仍是洛陽諸女的春閨夢中人。 浮翠為顧粲斟茶時,手還是不由自主地抖了又抖。 茶灑在了案幾上,浮翠一慌,忙跪地認罪。 林夙慍怒,讓她退下。 顧粲面色無波,自己動手,添了茶。 透白的玉碗中,淺綠的茶水微晃。 林夙喟嘆了一聲,對顧粲道:“本侯的孫女自打病好后,性情就變得有些別扭,不過她前幾日既肯收下你送予她的吃食,便是認可你同她的婚事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