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節
時修一怔,更加沉默了,仔細想了想,他想不出時他的兒子是在什么時候開始,就突然長大了。 意識到自己語氣重了一點,何清歌緩了下表情,轉頭看去。 男人還和之前一樣高大,只是不知道從什么時候起,他的眼角多了皺紋,鬢角的頭發也白了幾根,看著蒼老了,也憔悴了。 何清歌眼中染上了幾絲心疼,又被她眨眨眼,很快眨去。 她將手上的東西都換到一只手上,空出一只手拍了拍時修的肩,微笑道:“姐夫,你的心里只有jiejie,jiejie該滿足了?!?/br> “不要再去強求阿瑾?!?/br> 那個孩子內心的世界很小,擁有的愛就那么一點,已經沒什么能拿出來的了。 再往外掏,心就空了。 “嗯?!绷季?,時修輕應了一聲,“我以后不會再問他?!?/br> 音落,“?!钡囊宦?,電梯門緩緩打開。 “給我拿吧?!睍r修拎過何清歌手上的東西,率先出了電梯。 何清歌低頭看了看空蕩蕩的手,嘴角牽起苦澀,眨眨眼,也跟了出去。 高跟鞋踩在地磚上,發出“咚咚咚”的響聲,一聲一聲在長長的走廊上回蕩。 清脆,又空蕩。 被忽視的,并不止時懷瑾一個。 …… 病房門被打開,聽到聲音,何風眠轉頭看去,看到時修和何清歌,她笑了一下,“你們來了啊?!?/br> 視線往時修身后探了探,沒看到自己想看到的人,她眼神變得失落,隨后又搖搖頭,招呼他們進來。 陳呈去外面洗水果,何清歌在床邊的椅子上坐下。 看了看病床上蒼白虛弱的女人,何清歌抓住她的手,眼底控制不住的發燙,聲音也變得哽咽,“姐?!?/br> 曾經云起市的兩大美人之一,曾經在舞臺上風情萬種的女人,此刻卻消瘦得不成人樣,皮包骨,臉上再也找不出原來的樣子。 何風眠拍拍她的手,笑著開玩笑:“清歌,在國外這么多年,有沒有給我找個金發碧眼的妹夫???” 何清歌眼神微閃,下意識回頭看了時修一眼。 見時修正抱著小橙子,低頭給小橙子剝橘子吃,她很快又收回視線,低頭看著何風眠的手,笑著搖搖頭,“我一個人也挺好?!?/br> “平時工作忙,也沒有時間?!?/br> 聽了何清歌的答案,何風眠不贊同的搖搖頭。 她這十幾年并沒有和何清歌斷了聯系,所以對何清歌還算了解。 曾經跟在她身后跑的小女孩不知道什么時候就長大了,十幾歲就主動提出去國外深造。 從漢語言轉商,畢業后,將時錦記海外部管理的井井有條,如今已經變成了赫赫有名的女強人,就是身邊一直沒個伴,讓人不放心。 “清歌……” 知道何風眠想說什么,何清歌忙打斷了她的話,“別說我了,姐,你現在感覺怎么樣?” 聞言 ,時修也轉頭看了過來。 何風眠笑笑,安慰地拍了拍何清歌的手,“就這樣?!?/br> …… 申請航線不是一時半會兒的事,從醫院出來之后,時懷瑾沒有回時錦記,而是回了公館。 “公司這兩天的事往后推,沒事不要煩我?!?/br> 時懷瑾淡聲說完,下了車,轉身徑直走進公館。 關靳并沒有馬上離開,他搖下車窗,趴在車窗上往外看,平時的輕松樂觀不見分毫,難得認真。 良久,他深沉地嘆了口氣。 公館側面被大樹遮擋著,空無一人。 路邊的玫瑰已經開敗了,焉巴巴地耷拉在枝頭,花瓣皺巴巴的,顏色褪得很舊,悶熱的風吹過,枝葉一下一下晃著,晃得人心煩氣躁。 男人將西裝外套住在手上,步子跨得很大,高大的背影氣勢不減,卻讓人莫名覺得孤寂,看著人心里控制不住的發沉。 看著那抹身影進了門,關靳收回了視線,拍了拍前面的靠背,“叔,走吧,去公司?!?/br> 車掉了個頭,緩緩朝公館外駛去。 關靳低頭看著手里的平板,將最近這幾天的行程往后排,排到一半,他突然想起一件事。 明天是周末,時總離開云起市的話,他就必須得留在公司。 關靳手上的動作一頓,心頓時更沉了,想到他的老父親給他安排好的周末相親,他兩眼一黑,差點厥過去。 …… 摁下指紋,大門自動打開。 昨晚沒回家睡,窗簾還掩著,光線被擋在窗外,客廳的光線昏昏沉沉。 時懷瑾抬高手壓在墻上,感應開關打開,光線自動調節到最舒適的亮度。 抬眸看去,以往會跳下沙發迎上來,仰著頭對他笑彎眼的女人不在,呵呵也沒撒歡跑到他腿邊蹭。 電視黑漆漆的,貴妃們一到晚上就陰陽怪氣的聲音消失了,空曠的空間無比空蕩,異常寂靜。 心突然像是缺了一塊,孤寂鋪天蓋地地涌過來,將人淹沒,nongnong的疲憊涌上心頭。 很累,但是不想睡。 時懷瑾垂下眼簾,頹然地靠在墻邊。 他突然覺得很不習慣,可明明之前那么多年,他都是這樣一個人過來的。 一個人生活,沒人進來,他也不想出去。 此刻靜下來一想,安之在他生命中的意義,也許比自己以為的,還要多得多。 在決定娶安之的時候,他以為,他可以隨她,她愿意留下就留下,想走便走。 可現在,他只想把她抓回來,綁在身邊,困在床上,讓她哪里也不能去,讓她只能屬于自己。 占有她,日日夜夜,只屬于自己。 情之一字,最是難解。 思念,更是難解。 主動進來的是她,陷進去的卻是他。 不想出來的、離不開的,還是他。 良久,時懷瑾隨手將報告單仍在一旁的柜子上,彎腰換下了鞋。 他將鞋子放好,順便將安之放歪的兔子拖鞋擺正,順手捏了兩下雪白的兔子耳朵,然后直起身,徑直走向陽臺。 冷氣溫度剛剛好,呵呵懷孕后變懶了不少,正團在地毯上睡著,反應也遲鈍了不少,連時懷瑾過來了它也不知道。 直到窗簾被拉開,太陽光線涌了進來,投射在它頭頂,它才睜開眼。 晃晃頭,看到時懷瑾,它又換了個方向,避開陽光,繼續睡。 時懷瑾往里走了幾步,在安之平時最喜歡躺的搖椅上躺下。 這一塊視野極好,睜眼望去,護城河緩著城,似飄帶緩緩飄動著,河對面是矮山,連綿的數木高大,別墅零零落落。 再往遠,是郊區最大的游樂場里最高的摩天輪,豎立的大圓盤,緩慢地轉著圈。 時懷瑾看了一會兒,手垂下椅子,抓了抓呵呵頭上的毛,“mama不在家,是不是都沒人給你偷零食了?” 他的聲音很輕,輕得像是自言自語。 呵呵闔著眼,嘴里嗚嗚了兩聲。 時懷瑾偏頭看了它一眼,從搖椅上起身,去了廚房,打開冰箱。 上層被各種零食塞的滿滿的,時懷瑾挑了一盒安之最近最喜歡的豬rou脯,拿了瓶酸奶,又從旁邊拿了一罐小餅干,而后關上冰箱門,重新回到了陽臺。 他將餅干打開放在呵呵旁,自己也挨著它,在地毯上坐下,背靠在搖椅,低頭打開密封的罐子,拿出一片豬rou脯遞到唇邊,一點一點咬著,又拿出一塊替到呵呵嘴邊: “mama最喜歡吃的,很好吃,你要不要試試?” 呵呵不理會它,埋頭啃著自己的小骨頭餅干。 時懷瑾笑了一下,收回了手,微微抬起頭,目光淡淡的,穿過窗戶看著遠方: “呵呵,你有沒有想mama?” 呵呵聽不懂,時懷瑾嘆息一聲,自問自答,“我有?!?/br> 太陽一點一點往下移,漸漸懸在河面上。 一小罐豬rou脯吃完,夕陽也落盡了。 時懷瑾拍拍手起身,又去了儲物間搬出一個大盒子,打開,拿出里面的零件,蹲在地上低著頭認真的組裝了起來。 陽臺很大,安之覺得很空,一直想放一個秋千,沒事可以坐在上面晃著玩。 他畫好了設計圖,讓關靳找人訂做好,前幾天就收到了,但是他一直在忙,沒有時間組裝,現在剛好可以拿來打發時間。 暮色壓下,夜漸漸深了,月亮一點一點怕了上來,懸在天上。 月光溫柔的撒下,吊燈下,光影虛浮。 細小的零件慢慢被拼湊到一起,秋千漸漸成型。 窗外夜色沉沉,陽臺上亮如白晝,時懷瑾低著頭,長久保持著一個姿勢沒動,就像很多年前的日日夜夜一樣。 那個小男孩,一到傍晚別的孩子聚在一起玩游戲的時候,他就回到自己的房間了,或對著書,或對著模型和樂高。 小臉粉雕玉啄,還未長開的眉眼充滿稚氣,偏偏性子沉靜,肅著臉,一臉深沉。 小小的身影坐得筆直,四周安安靜靜,陪他的,只有大大小小的書,和滿室寂靜的空氣。 時間如白駒過隙,艷陽白雪輪轉。 轉眼,小男孩長大了,變成了頂天立地的大男人,身材高大,獨當一面,卻依舊一到傍晚就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