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4節
這事結束得太突兀,似乎什么結局都沒發生,一幕戲就落幕了。 忽然,最小的姑娘驚呼一聲。她舉起雙手,露出手心里幾顆閃亮亮的魔晶??醇兌?,應當是中品。 “哥哥你看……” 風伯面色一變,第一反應是沖過去把門關上,這才回頭來驚訝:“哪里來的?難道……” “哥哥,我也有?!钡艿芘e起雙手。他的手心也有幾顆魔晶,另外還有一張紙條。 紙條上只寫了一個詞:參觀費。 風伯怔怔地看著這幾塊魔晶。他直覺知道,這是那個女人留下來的。 “這是什么意思……”他無力地垂下頭,呢喃道,“太奇怪了,她太奇怪了?!?/br> “哥哥?”兩小猶豫道,“你,你怎么哭啦……” 少年抬手抹抹臉。 他露出一點真心的笑容:“沒什么,就是突然想到mama了?!?/br> “mama?mama不是早就去世了嗎?!毙」媚镏蓺獾?,“我都沒有見過mama?!?/br> “是啊?!憋L伯摩挲著小姑娘的頭,出神道,“是啊?!?/br> “哥哥,再講一遍mama的事吧?!钡艿苎肭笏?。 “mama……” 他們的母親曾是地面上頗有造詣的魔修,因故淪落到地下城,被人強/jian而有了風伯。后來她和別人在一起,又有了小棋和小琴。 母親是剛強而不失善良的人,總是溫柔地給風伯講故事,還細心教他修煉。她曾說,雖然魔族崇尚弱rou強食,可真正強大的魔修都有自己的原則。不擇手段、恣意妄為,是不能到達真正強大的境界的。 在他還小的時候,曾做過夢,以為自己能有奇遇,能成為強大的魔修。所以有一段時間,他努力寫字、跟著母親念書,夢想成為一個有學識、有原則的人。 但沒過幾年,母親就去世了。她去世時,弟弟meimei還??;他們對境界、原則都毫無向往,只知道為了活下去可以無所不用其極。 弟弟meimei的生父不愿意帶著拖油瓶,因此毫不猶豫地離開了。 風伯不走。他要養弟弟meimei。 他開始艱難地融入地下城的生存方式。 因為他實力較高,說話有條理,他就被地下城的鄰居們一致推舉出去,到地面去騙一些外地人下來。 他當然猶豫過??墒撬麤]有錢,唯一擁有的一點實力也不夠格被地上的大人物雇傭。 所以他左思右想,咬咬牙,干了。 他有眼力,會說話,總能挑到“恰到好處”的目標——既不會惹來麻煩,又有不錯的收益。 起初他還會良心過意不去,但很快他就想開了:那些人活得多么容易,他們活得多么艱難。既然那些活得容易的人絲毫不為他們考慮,他們又為什么要為別人考慮? 風伯出神地想:但當年mama不是那樣說的。她說不擇手段都是暫時的??傆幸惶?,她要帶著她的孩子離開地下城,去一個能讓他們在地面上安穩活下去的地方。 “哥哥,還有呢?”兩小催促他。 少年回過神。 他望著手中的魔晶。 “小棋,小琴?!彼冻隽诵θ?,“收拾一下,我們悄悄走?!?/br> “走?去哪兒?” “去一個……地面上的,可以不用坑蒙拐騙就能活下去的地方?!?/br> …… “夫人為何要留給小騙子們魔晶?” 眠花城繁華的街道上,少魔君牽著夫人的手,隨口問。 他的外貌過于顯眼,惹來了不少充滿探究的注視,似在思考是否要拉攏這位一看就血脈濃厚的殿下。 可惜殿下目前滿心都是夫人,真是不求上進。 他問得不經意,謝蘊昭也答得不經意:“參觀費。你去人家景點參觀,不給門票錢嗎?” “不給?!鄙倌Ь碇睔鈮?,“雖然不明白夫人的意思,但我不給。我就是門票?!?/br> “哦,那你很棒棒的?!敝x蘊昭冷漠回答。 “阿寧?!?/br> “嗯?!?/br> “阿寧是個善良心軟的人?!鄙倌Ь秊樗髌鸲l,一張麗色非凡卻又氣質陰鷙的面容,貼近了她的臉旁,“那些小混蛋害過無辜的人,又半點悔過之心也無。我并不在乎,可依著阿寧的性子……怎么不僅不出手教訓他們,反而還留下賞錢?” “那不是賞錢,那是門票費?!敝x蘊昭偏了偏頭,卻被他摁住了頭,“你問為什么?奇怪了,我什么時候是善良心軟的人?在夫君眼里,我不該是人家派過來害你,口蜜腹劍、心思歹毒的騙子一名?” 說得少魔君笑容一滯。 他心中也隱約浮起困惑:對,她說得對。他怎么會下意識認為她是個善良心軟的人? 他按下這點困惑,卻沒發現這點本能的困惑讓他變得更執著了。 “阿寧?!彼又亓苏Z氣,顯得認真不少,“為什么?” 謝蘊昭看看他。 當少魔君不再露出假惺惺的笑,而是任由眸中血色變幻時,他氣質中尖銳陰冷的一面就再也沒有掩飾地釋放出來。但是,也變得順眼一些了。 畢竟笑起來是個變態。 謝蘊昭就指了指路邊:“因為那個?!?/br> 少魔君看過去,發現她指的是路邊樹上掛著的彩綢。 “很多窮人的罪惡,是貧窮滋養出來的。如果他們有機會讀書、工作、修煉……或是其他什么生存之道,很多人不會犯罪?!彼f,“你看,那些錢本來可以用來幫助他們。這座城市很富裕,甚至富裕過了頭,哪怕免去地下城的租金呢?哪怕就像綠髓城那樣,提供一個廉價的工作機會,還有一批破舊卻能住人的房屋呢?” 少魔君失笑:“阿寧這是在袒護小騙子們?” “不是,這只是我自己的想法?!?/br> 少魔君不知為何變得有些不依不饒:“但他們害死了無辜的人?!?/br> “首先,那些人是否無辜我們都不知道?!敝x蘊昭還是很平靜,“其次,如果真是無辜的人,那他們作為加害人,當然應該受到懲罰。但我們什么都不知道,也就沒有資格去批判別人?!?/br> 少魔君問:“那假如我能找到證據,證明他們果然害了無辜之人?” 謝蘊昭說:“那他們應該用命償還。不過……” “不過?” 她的目光從四周綺麗的燈光、華貴的綢緞上一一滑過;她的耳邊飄過酒樓中的談笑。她還聞到了濃郁不散的酒香和脂粉的香味。 “不過,我總覺得,造成地下城狀況的一些人比他們更該死?!彼f,“更該死的人沒死,卻要先輪到他們死,我總覺得不大開心?!?/br> 少魔君用一雙暗紅的眼睛盯著她。 突然,他撲哧一笑。 他按住她的頭頂,低頭在她額上輕輕一吻。 “這樣認真的阿寧,真是十分可愛?!彼p聲說,“說得很是。有些人更該死,而更該死的人就應該先死?!?/br> “那……” 轟——?。?! 爆/炸聲。 少魔君的身后爆出了火光和氣浪。 爆/炸的威力被他的力量阻隔在外,只是輕輕拂起了他的長發、衣袍,又將他銀白的發色映得發紅。 謝蘊昭被他一把按在懷中——他就像是本能的動作。 她有些茫然地看向他身后。 一支騎著黑翼飛馬的魔騎從天空中盤旋降落。 他們炸開了眠花城的地面,也炸出了一片驚呼吶喊,還炸出了許多殘肢斷腿——因為地下城直接被炸開了。 飛馬上的魔族士兵發出了大笑,帶著一股子兇厲的血腥之氣。 “就是這狗屁地下城害死了我的兄弟——白浪軍聽令,將地下城中沒死的統統拉出來,扔去前線填戰壕!” “這是征兵,眠花城任何人不得阻攔。再重復一遍,這是征兵,誰若有異議,便以‘妨害軍事’的罪名就地處斬!” ……貧窮會滋生無數罪惡。 但同時,在面對更暴力的罪惡時,貧窮也讓人無力抵擋。 謝蘊昭想拔劍。 但她猶豫了。 她在十萬大山中有自己的任務。她要保持潛伏,直到斬除道君的第三尸、除去魔君身上的魔核。 如果她出了意外,外面無數同門和百姓……怎么辦? 這時候,少魔君松開了她。 他轉過身,撣了撣寬大的玄色衣袖,俊美陰鷙的面容變得更加陰冷。 他伸出蒼白的、修長如白竹的手。這只手上握了一柄劍。 劍是普通的劍,似乎是臨時從街邊誰那里拿過來的。 可劍身上附著的魔氣不是普通的魔氣。 它們如暗色的火焰,讓長劍燃燒起來。 也讓魔騎中的為首之人的頭顱燃燒起來。 那囂張的聲音戛然而止,片刻后又被一聲悶響接替——那是他的身軀砸到地面的聲音。 極度的安靜。 而后是驚呼。 街上被爆/炸引發的火焰燒得噼里啪啦。 無數鐵血目光匯聚而來,匯聚在這位銀發的殿下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