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3節
恒管事趕緊干咳幾聲。 九千公子卻笑得更快樂了一些。他笑起來的時候眼睛閃閃發亮,帶著點惡作劇成功的孩子氣。 謝蘊昭心不在焉琢磨了一秒:她自己笑起來也會是這樣么?血緣在某些方面好像是挺神奇的。 她也就笑瞇瞇,將雙手前伸并攤開,說:“家產分不了,需要的東西分我一點唄?兩儀稱免費借我個五六七八十年不過分吧?還有何家的事,堂堂九千公子應當早有耳聞,何不勞您大駕,動動小手指將這事解決了?” 九千公子睜大眼,很稀奇地長長“咦”了一聲。他拉了拉恒管事,有些興奮地說:“恒叔你看,我meimei給我戴高帽、灌迷/魂湯的樣子,和我以前誆祖父的樣子是不是一模一樣?原來我這么壞啊,我今天才知道!” 謝蘊昭:…… “是,是,真像極了……” 恒管事在邊上看著,真是又欣慰又傷心,連挑剔公子說話肆無忌憚的心都沒了。他既欣慰女郎找回來了,又傷心一家人看來仍舊沒有圓滿和樂的結局。他只能在心里反復念叨:夫人,都是仆不中用,沒能早點接回女郎。 青年顧自興高采烈了一會兒,才意識到自己失態,有些尷尬地輕咳兩聲,裝回若無其事的模樣。 “兩儀稱與何家的事……兩儀稱原本倒是一直在庫房里積灰,我直接給你也行?!彼种盖们米烂?,那點尷尬之意更濃,“可碰巧的是,兩儀稱前不久被定下了,說要作為瑤臺花會的獎品?!?/br> “瑤臺花會?哦,就是那個評定扶風商會‘上七家’的活動?”謝蘊昭問。 “不止如此?,幣_花會本是為了和平京洛園花會比拼而舉辦的,和評定‘上七家’一起,正好還能造個聲勢?,幣_花會會持續七日,期間由各名參賽者推出節目,每日面向全城表演,最后全城居民投票,選出最受歡迎的前三名參賽者,由扶風商會頒發獎品?!?/br> 謝蘊昭仔細一想:這不就是選秀么! 九千公子有點討好地朝她笑了笑:“兩儀稱是頭名的獎品?!?/br> “能不能換一種?”謝蘊昭問,“修仙者的寶物能不能行?” “名單已經制定發下,恐怕不行。獎品都已經放在了保密之處嚴加看管,否則我就偷……咳,不過,今年有我資助的人參賽,我會盡量囑咐她取得頭名,把兩儀稱拿回來?!本徘Ч诱A苏Q?,“或者……meimei你自己參賽不好么?我meimei國色天香,贏面大得很?!?/br> 恒管事連連點頭,滿臉贊成。 “我?我表演什么節目,胸口碎大石?”謝蘊昭也認真地考慮起來,“或者徒手劈地磚?高空走鋼絲?對了,扶風城喜歡看動物表演嗎,有鴨子有狗的那種?” 九千公子:…… 恒管事:…… “meimei,那其實……是選美……” 謝蘊昭不滿:“你不是才說我國色天香?” 九千公子微笑:“我修正一下,我說的是你不開口、一動不動的時候,真是國色天香美極了?!?/br> 恒管事又開始眼淚汪汪:嗚嗚嗚夫人我對不起你,女郎被養成了個皮猴子嗚嗚嗚…… “……這個我會想辦法?!敝x蘊昭想了想自己同門的模樣,心里有了主意。 她又問:“那何家的事?” “何家的事沒有貓膩,至少在南部的范圍里沒有貓膩?!?/br> 九千公子說得斬釘截鐵。 “何老太爺因病去世,這事早有征兆。何老爺出海遇難,是因為狂暴海天氣莫測。至于何家那大少爺……他就是個紈绔子弟,這回墜馬的確是被溫家的子弟算計了,這事我已有處理。但他們何家資金周轉困難、欠債高昂、供養修士不足,都是板上釘釘的事實?!?/br> “扶風商會運行百年,靠的就是公正的規則。即便是九千家也不能違背,否則扶風城何以立足?” 他說得很嚴肅。 “不過……”青年忽然又狡黠一笑,“既然是meimei的要求,我怎么能不想想辦法?喏,我都給你準備好了?!?/br> 他對恒管事比了個手勢,后者立即捧出一個長信封。謝蘊昭接來打開一看,見里面有兩張票據,一張抬頭是“靈石兌換證”,下面印的額度是“叁佰萬靈石(中品)”。 另一張抬頭寫“靈石存證”,下書“叁佰萬靈石(中品)”。 九千公子笑瞇瞇:“何家這下總不為債臺高筑發愁了吧?” 即便是在修仙界,三百萬靈石也是讓人吃驚的數額。平京當初和修仙界簽訂的條約,也不過約定了一百萬靈石的貿易額。 南部豪富,可見一斑。 謝蘊昭捏著兩張票據,看著那張和自己眉眼相似的、笑瞇瞇的臉,一時說不出什么感受。她忽然生出點別扭,也可能是不好意思,嘀咕:“你不會挪用公款吧?” “三百萬哪里值得我挪用什么?”九千公子頗為自得,“這是你拿去給何家的。這個才是給你的?!?/br> 他又推出一塊暖黃玉佩,觸手溫潤如細膩肌膚,上刻一只活靈活現的猴子。 “這是我在九千錢莊中存戶的憑證,我已經加了你的名字。我的小金庫,meimei盡管用?!?/br> 謝蘊昭瞪著那玉佩。 她忽然更不好意思起來,可以說慚愧了。 誰讓她剛剛那么堅定地拒絕了相認這回事? 她是吃軟不吃硬的性子,最招架不住別人對她好?,F在,她一面把玉佩推回去,一面又不覺軟下了態度:“我不缺靈石的……謝謝你?!?/br> 她怕青年再勸,趕快抓住正事:“九千公子,你認不認識想和世家簽訂契約的修士?” 九千公子抓著玉佩,蔫蔫地把玩,聞言撇了撇嘴,很有些不屑一顧:“你還想幫何家留名?他們現在家底空虛,正該是蟄伏發展的時候,爭什么風口浪尖?商場如戰場,擋了人家的路,就要備好銅皮鐵骨,不然被餓狼撕得粉碎就是咎由自取?!?/br> 謝蘊昭嘆了口氣。她沒法反駁,因為她也這么想。 可燕微呢?燕微自認背上了父親的期望,倔強如她,會甘心讓何家退出“上七家”的圈子嗎? “除了聯姻之外,一點別的辦法也沒有?”她苦惱道,破罐子破摔地說瞎話,“干脆我去綁六個修士回來,逼著簽約得了?!?/br> 九千公子眨眼。 九千公子再眨眼。 九千公子努力眨眼。 謝蘊昭疑惑:“你眼睛怎么了,走火入魔抽筋了?” “……meimei你問我??!”九千公子也破罐子破摔了,郁悶道。 “哦,我問?!敝x蘊昭精神一振,“您請說?!?/br> 九千公子目光閃亮:“你叫聲‘阿兄’我就說?!?/br> 謝蘊昭愣了一下。 九千公子的心微微提起,居然有了一絲緊張。 緊接著…… “阿兄!”謝蘊昭爽快道,“阿兄阿兄,你說嘛!” 九千公子目光先是更亮,然后暗了下去。他嘟噥:“沒誠意。算了,其實很簡單?!?/br> “瑤臺花會的頭名除了能得到兩儀稱,還可以向九千家提一個要求。自然,不能太過分?!本徘Ч勇朴频?,“九千家供養修士何止上百?轉給何家六人又有何難?” “我會督促屬下……就是我資助的參賽者奪取頭名,meimei你也可以多試試。實在實在不行,”他說得理所當然、理直氣壯,“我們就玩陰的,反正不能是別人得了頭名?!?/br> 謝蘊昭恍然大悟,佩服不已,心服口服:“還是兄長真知灼見!” 九千公子立即昂起了頭,像只驕傲的公雞,就差得意洋洋打個鳴了。 恒管事:“咳,咳咳……!” 他熱淚盈眶:在天有靈的夫人啊,看來即使女郎在家中成長,也會被她兄長帶壞??!這都是仆的錯嗚嗚嗚…… 說話間,謝蘊昭神識一動。 她雖然放松,但神識一直籠罩著身周,這也是修士的必備素養。 她感覺到有人往這間房的方向走。雖然是個凡人,可他身邊卻跟著一名神游境的修士! 九千公子想必也感受到了。 他的反應……卻是面色一變。 “趕緊走!” 他伸手去捉謝蘊昭衣袖,被她本能地躲開了。他也來不及說話,只急道:“快走,不要被看到……!” 但謝蘊昭怎么會躲?她還以為是敵襲,心道不能拋下九千公子呢。 何況這里這么多凡人,修士打起來還得了? 因而她不僅沒有跑,還轉身面向了房門口,手里握住了太阿劍柄。 那人已經到了房門口。速度極快,似乎是那名修士的力量。 九千公子一咬牙,干脆奪步上前,擋在了謝蘊昭身前。 “快走我沒有危險但是你絕對不要被他看見——!” 吱呀。 聲音很輕,畢竟忘憂閣用的都是上好的木材。 兩名男子出現在門口。 為首的是那名凡人。 他年約四十,面容和九千公子有些像,成熟俊美,只眼尾有幾絲魚尾紋。 一串檀木佛珠纏在他手上,一顆顆地轉動。 “你在這里做什么?”男人冷冷道。 九千公子背著手,輕輕一笑:“尋歡作樂?!?/br> 男人冷哼一聲,目光有些懷疑,又掃向他身后。 他探究地、有幾分疑惑地瞇了瞇眼睛。 這雙眼睛就和九千公子不像了,因為它們像暗夜里的刀鋒,狹長冷峻。 “我剛才好像看到了湘君……” 男人晃神一瞬。 “是我的錯覺……?” 九千公子斬釘截鐵:“那是自然!否則你怎么可能見到母親?” “……父親?!?/br> 九千家主目光變得更冷,那是人被刺痛時所產生的憤怒的冰冷。 在他身邊,有一名低眉斂目的年輕僧人抬起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