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節
褚昭翹著二郎腿,摸出煙,點燃吸了口,沒應。 有好一會兒,沒有人說話,屋里安靜的不像話。 許游就一直在看照片,看著自己,陌生的她,生動的她,鮮活的她,看著齊羽臻所說的,她身上那股勁兒。 生平第一次,她重新認識了自己。 那股勁兒,無論她照鏡子一萬次,也不會發現。 半晌,許游喃喃道:“攝影真是神奇?!?/br> 褚昭吐出一口煙,肘部架在膝蓋上:“寒假有空來棚里,隨便你玩,不懂就問?!?/br> 許游笑了笑,仍在看照片:“說起來,我好久沒過去了,手真有點癢?!?/br> 褚昭垂下眉眼,落在她的手上:“趁著有感覺,趕緊練,過了就沒了?!?/br> 許游:“嗯?!?/br> 隔了幾秒,褚昭突然冒出一句:“其實攝影不神奇?!?/br> 許游抬眼,看向他。 褚昭看著她的畫架,淡淡道:“攝影最多只是記錄,攝影師根據自己的喜好和美學標準,后期做修整,被拍的人事物是什么樣,拍出來就是什么樣,攝影師最多就是幫它美化。鏡頭是有欺騙性的,也狹隘,你在鏡頭里看到的風景古剎,暮色古鐘,等你真的去了,就只能看到滿坑滿谷的人頭。不像畫畫,畫畫的人心里在想什么,只有落到畫紙上,看客才知道?!?/br> 一個是發現,一個是創造。 褚昭難得說這么多話,而且他直勾勾的盯著前方,好像被什么吸引了目光。 許游順著看過去,這才發現原來她挪開畫架時,畫架朝這邊傾斜了一個角度,令他看到了那幅沒有完成的發泄之作。 那畫紙上根本沒有人物,只有一個空洞的鏡頭,被一雙手拿著,手的四周是混沌的尚未勾勒好的色塊,有些抽象,有些扭曲,肆意發泄著情緒,也不知道將來會呈現出什么,很值得腦補。 許游說:“我打算把這幅畫交上去?!?/br> 褚昭轉過頭來,對上她的眼睛。 許游問:“你拍我的照片,到時候給我一份?” 褚昭:“嗯?!?/br> 四目相交,煙霧繚繞。 電影里常有這樣的鏡頭,男人或女人,把嘴里的煙吐向調情對象的臉。 褚昭嘴里的煙,沒有對著她的臉,而是略低下頭,朝下吐出。 然而煙的走向是往上的,它徐徐繞繞的纏上來,在兩人中間扭來扭去,迷了視線,看不清彼此的臉。 許游說:“還有,謝謝你的照片?!?/br> 令她見到了另一個自己。 褚昭接過相機:“你畫我的那張,也送給我?” 許游知道他指的是什么,第一次見面,她在公園里偷偷畫他。 許游點頭:“好,那就交換?!?/br> 作者有話要說: 最近留言有點抽,可能會抽掉一些留言,這兩天我這里還抽出3分的空白留言,時間是50年前。如果發現留言沒了不要著急,jj常態,習慣就好,會抽回來的。 …… 感謝在20200607 12:00:00~20200609 12:00:00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小墨 20瓶;清情青晴傾卿 10瓶;moon 6瓶;橙汁不加冰、小可愛一枚 5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29章 許游和褚昭 08 許游的期末作業初稿完成得很順利, 這次速度之快,連她自己都感到詫異,幾乎是不經思考, 她的雙手有它們自己的想法,隨心而動, 隨心所欲。 自然,這也有褚昭的功勞。 許游需要一個整塊的時間, 絕對不受人打攪,絕對的沉迷。 那個布滿灰塵的陽光房,就成了她的基地。 直到周日回程之前, 許游連收拾行李的時間都被壓縮掉了,將所有時間都消磨在那間房間里。 褚昭時而拍她,時而拿出電腦修片, 時而玩一會兒游戲, 刷刷手機。 毫不意外的, 褚昭成了第一個看到許游期末作品的看客。 初稿臨近完成時,褚昭用了四個字來形容:鬼斧神工。 許游皺著眉, 不知道他是褒還是貶, 她沒理他。 這幅畫上的主角是一個空洞而深邃的相機鏡頭, 一雙手就在它左右兩邊,像是cao盤手。 手的周圍有許多紛雜的內容,有扭曲的嘴臉, 有夸張的血盆大口,有詭異的眼睛,有橫飛的口沫,還有一些指指點點的手勢。 這幅畫的主題很容易懂,周圍那些是許游上大學以來見到的人和事, 有非議,有指責,有嫉妒,有關注,也有有色目光,許許多多,各種各樣的人。 中間的鏡頭是觀察者,也是記錄者,是看客,也是局中人。 褚昭說,這樣的主題可以拿個不錯的分數,在期末作業里算水準高的了。 而且許游是漩渦中心,這些都是她的真情實感,親身體驗,不是硬要往一個深刻的主題上靠攏的模仿之作,讓看畫的人一眼就能感受到她的心情。 也不知道為什么,雖然褚昭不是美術系的學生,可是他這樣一說,許游便覺得,它真的能拿到高分。 褚昭這個人,就像是他的鏡頭,客觀地存在著,觀察著這個世界,記錄著令他感興趣的東西。 他有好的出身,生長環境優渥,不缺欣賞名作的機會,耳濡目染,有鑒賞能力,眼界也開闊。 而且他不是善于奉承的人,他說話有時候甚至刻薄,所以有他這樣的評價,令許游信心倍增。 只是許游也明白,藝術鑒賞這種事是見仁見智的,大師的作品也有說不好的,大師也是從小樹苗長起來的。 這幅畫交上去,老師未必會完全認可,但那不要緊,藝術是個人的事,她已經拿出了近期最好的,最有感而發的作品。 她心里的坎兒邁過去了,她做到了。 這就夠了。 *** 周日下午,臨近三點,許游終于完成了初稿的最后一筆。 她將刮刀扔下時,胳膊已經酸的抬不起來了,指關節和腕關節又疼又麻。 她也不管那些油彩會蹭到身上,歪倒在椅子里,將一雙腿放在木桌上,鞋子和褲腿就挨著刮刀。 她仰著頭,雙手垂在身體兩側,閉著眼,長長的深呼吸,吸入又吐出。 然后,她露出如釋重負且滿足的笑容。 短發隨著她的動作輕輕舞動,她聽到了快門聲,她掀開眼皮,有氣無力的用余光朝那邊掃了一眼。 褚昭不知何時站了起來,一步步靠近,俯拍她。 許游的身體像是被掏空,眼神疲倦卻又明亮,她慵懶的盯著鏡頭,笑問:“你的期末作業,不是要選我生氣的臉嗎,怎么還拍?我的所有照片,你要都拷給我?!?/br> 褚昭放下相機,檢查了一下內存,輕描淡寫的說:“開始覺得生氣的臉好,后來覺得認真的表情也不錯,現在又覺得,這樣更好?!?/br> 許游瞇了瞇眼,也不知道是真的放松下來了,還是和褚昭一起關在這個小房間里將近兩天時間,對他產生了莫名的熟悉感,距離感也被打破了,便什么玩笑都敢開了。 總之,當她意識到自己說什么時,那句話已經脫口而出:“就像你和那些女人,一個接一個的,喜新厭舊,總覺得下一個更好?!?/br> 褚昭一頓,深沉的眼睛望向她時,帶著詫異和好笑:“什么叫一個接一個?” 還喜新厭舊。 許游說:“不是么,除了羽臻姐,被我撞見的就好幾個,你喜歡的類型真得很廣,很博愛?!?/br> “博愛”兩個字逗樂了褚昭。 他就站在那兒居高臨下的瞅著她:“你當我是打樁機?小丫頭懂什么,就算經歷再充沛,也不能只出不入,有些做做戲就好,有些純粹是為了作品。這種事,不可能次次都投入?!?/br> 許游愣了,起初還沒琢磨過味兒,后來品出意思,臉上開始發燙。 她的表情從驚訝到領悟,到尷尬、窘迫,全都掛在臉上了,就連坐姿都開始不自在。 許游將腿放下來,坐直了,瞪他。 她本想說,讓他注意影響,既然她是小丫頭,就別在她面前胡說八道。 可是這樣說未免跌份,所以她說的是:“我怎么小丫頭,怎么不懂。而且我那是在夸你,夸你可以欣賞不同的女人,挖掘出她們身上的美?!?/br> 這話一落,許久沒有人說話。 褚昭就挑眉瞧她,眼底仍有笑意,又好像是戲謔。 許游沒有挪開目光,就和他對視,輸人不輸陣。 直到褚昭慢悠悠的問:“不是小丫頭是什么,跟紀淳已經睡過了?” 許游毫無防范他會冒出這么一句,臉色當即就變了,又冷又燙。 她繃緊了下頜,太陽xue一跳一跳的,帶著挑釁問:“是又如何,你要跟賀緋打報告?” 褚昭卻沒理她后半句,只狐疑的打量了她一眼,自上而下,沒有絲毫冒犯的意思,只是單純的打量、探究。 隨即他上前一步,俯下身,緩慢靠近許游。 許游被他的舉動嚇了一跳,心里突突的跳。 她有時間躲開,可她沒動。 動了就輸了。 她干嘛表現的像是個不諳世事的清純小丫頭。 直到褚昭已經挨著許游極近,他一手撐著木椅椅背,一手搭在木桌上,近距離望著她的眼睛,認真而仔細。 許游不知道他在看什么,下意識屏住呼吸。 她也看到了他眼底的東西,深沉的,復雜的,像是在研究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