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
上了初三,許游學習開始發力,將成績追到了班里中游,后來考上一所不好不壞的普通高中,不是職高。 許游的父親很高興,笑得合不攏嘴,喝了好幾杯酒,還問許游有沒有想要的禮物。 許游笑嘻嘻的,腦子里一晃而過老相機的影子,嘴上卻說:“畫筆有點禿了,我想換幅新的?!?/br> 畫筆,就是許游的謀生工具。 許游的父親起初并不知道,她經常私下給人畫畫,賺點零用錢,有時候十幾塊,有時幾十塊,好的時候幾百塊,攢下來買畫筆、畫紙、畫板、油彩。 這些東西都是消耗品,并不是一次買齊,以后就不用添的。 許游只能一直畫,反復練筆增進畫技,保持同齡人中一流的水平,這樣她才能多拿獎項、獎金,高考的時候去考藝術院校,多拿分數。 她早就想好了,文化課她再努力也追不上那些會念書的,手上這點才藝決不能被書本耽誤了。 短短一年半的時間,許游從叛逆到平靜,從外放的飛揚跋扈到內斂的韌勁兒,青春的浮躁被埋在深處,連很多成年人都做不到。 假期,許游幾乎沒有出去玩,出去的時候都是背著畫板,在公園,在路邊,一坐就是大半天。 她對油彩很節省,大部分時候都是在素描,感覺來的強烈時,怕它溜走,就快速畫上一幅。 有時候,她會花三天甚至一個星期的時間,就為了折騰一幅畫。 家里原來還有個小房間,用來當暗房。 后來照相館盤給別人了,許游的父親就把暗房改了改,給許游當畫室。 那畫室狹小不透氣,充斥著油彩味,許游卻沒有絲毫不適,泡在里面一日一夜的不出來。 許游的父親每次都把飯給她放在門口。 許游吃了飯,就磚頭沉浸在畫卷里,困了就閉上眼,靠著椅子,享受一會兒從小窗戶透進來的陽光撫慰。 那時候的她,兩只耳朵關閉著,對外面的一切不聞不問,自然也就忘了,她和紀淳已經將近一年半沒有聯系。 第2章 許游和紀淳 02 再見到紀淳,是一個很偶然的機會。 *** 那前面兩年,許游的父親都不曾參加過老同學的同學會。 頭一年,許游的母親去世,家里的照相館也盤出去了,許游的父親經歷人生中最倒霉、灰暗的時期,狼狽不堪,怎么好去同學會現眼。 第二年,許游開始追課業,但凡有點閑暇時間就為繪畫比賽備戰。 許游的父親很欣慰,轉頭就忙著賺錢的事,想早日讓小家重上正軌,起早貪黑,當爹當媽,一門心思都在女兒身上,也沒閑情逸致去聽老同學們吹牛、吐槽。 到了第三年,許游的父親終于松了口氣。 在同學會上,許父和老同學們喝酒聊天劃拳,暢談當年情,而且一頓飯下來,還有班上最土豪的大老板買單,大家都很盡興。 那土豪不是別人,就是紀淳的父親。 兩個老男人湊到一起,有聊不完的話,說的都是當年,眼下的事反倒聊的不多。 紀父知道許父這幾年不痛快,也就沒有提他這幾年的意氣風發、春風得意,當然就算不提,大家也看得出來。 等陳年舊事聊完了,場面又有些沉默。 紀父就開始聊子女。 紀淳初中上的是私立,但成績出類拔萃,中考考上市重點。 當時他們有兩個選擇,市重點或是繼續上私立國際學校。 紀父聽說那所學校里有許多高干子弟,思來想去,就把紀淳送去市重點。 說起成績,許游的自然拿不出手。 許父便拿出手機里拍的許游畫的油畫,還有她獲得獎狀、獎杯。 紀父是個半路出家的商人,算是暴發戶,不懂什么藝術,跟著幾位大老板買過收藏品,但他心里有數,大部分都是交學費了。 紀父瞅著那些話也看不出所以然,聽著許游得了不少市級獎項,有藝術造詣,不由得就夸了起來。 許父聽的眉開眼笑。 *** 翌日,許游突然聽到父親說,讓她周末別泡在畫室里了,他要帶她去紀家串個門。 許游愣了下,隨即才反應過來是紀淳家。 紀淳的模樣,她已經有些記不清了,隱約只記得他長得比她還白,有點愛哭,他們分開時紀淳正在變聲的尷尬期,嗓子沙沙的很難聽。 哦,對了,他那時候也就和她一般高,腰比她的還細,細皮嫩rou的。 許游的父親還說,讓許游帶上一幅作品,一起拿去紀家,就當是見面禮。 許游回到畫室挑挑揀揀,最后選出一幅。 畫的“主角”是一扇窗,大開著,風吹進來,窗簾亂作一團,屋里狹小雜亂,地上散落著很多雜物。 這扇窗,許游日日都見,就是她畫室的窗戶。 她覺得就送這幅很好,沒有人物,沒有故作矯情的風景,也沒有寓意,沒有殺傷力,拿去參加比賽也不夠規整,不夠符合高尚的主題,就送人好了。 *** 周末,許游拿著那幅畫,跟著父親去了紀家。 她一路上都顧不上眨眼,開始以為紀淳只是搬到大一點的房子,來了才發現是別墅區。 大門口剛好開出去一輛小跑,底盤擦著地,馬達響起,十分囂張的呼嘯而去。 許游的父親也有些緊張,叮囑許游要有規矩,別到處跑,串個門吃頓飯就走。 許游一一應了。 登門時,紀淳父母都在,三個大人熱絡的坐在一塊,又開始想當年,寒暄這些年來的變遷,以及子女長大了,他們卻老了等等。 許游聽著有些心不在焉,把畫遞給紀淳的父母后,他們也沒拆開看,就說要等紀淳回來再說。 紀淳出去和同學打球了,中午就回。 兩個老男人聊著聊著就開始喝酒。 紀母也要準備去廚房里盯著阿姨做飯,她看許游有些無聊,就讓許游去庭院里看看花草。 庭院里,草木林立,陽光俯照,一切寧靜美好的仿佛另一個世界。 紀母喜歡擺弄這些,將庭院拾掇的像是人間仙境,除了花草還有蔬果,還搭了亭子,建了陽光房。 許游安靜的坐了一會兒,有點犯困,撐著頭閉上眼。 亭子外纏繞著藤蔓,枝葉長滿了,乍一看,發現不了里面坐著人。 許游是聽到說笑聲才醒過神的。 透過藤蔓的縫隙看過去,眼睛還沒完全扒開,朦朦朧朧的,就看到兩個十五、六歲的少男少女,來到庭院外面。 男生身材高大,肩寬,腿長。 陽光下,他的身上的汗水像是會發光,笑起來頗為勾人,唇紅齒白,劍眉朗目,一身明朗的氣質過于耀眼。 女生長發,大眼,笑容明媚,和男生站在一塊,簡直金童玉女。 許游不由得多看了幾眼。 男生要去拉女生的手,女生躲著,男生就去追,女生一邊笑一邊繼續躲,男生偏要拉。 你來我往,拉拉扯扯,女生很快就撞進男生懷里。 許游原本還是單手撐頭欣賞著,看久了脖子就累了,便打算轉身繼續看。 這番動靜碰到了藤蔓,沙沙作響。 男生女生停下來,一同望向被藤蔓纏繞的涼亭。 女生低垂著頭,把手收回來,小聲說:“有人?!?/br> 男生揚了下眉:“媽?我回來了?!?/br> 女生許是覺得尷尬,抬手捋了捋頭發:“我先回家吃飯了?!?/br> 男生“嗯”了一聲,說:“就沿著這條路出去,出門往右,沒多遠就是車站?!?/br> 女生匆匆點頭,匆匆離場。 等女生走遠,男生繞進院子,來到庭院跟前,嘴里說著:“媽,我回來了,叫你怎么也不理我?” 直到來到正面,和庭院里的許游撞上。 一照面,男生便愣住。 許游已經站起身,動了動有些酸麻的腿,掀起眼皮,平靜的看向來人。 沒有藤蔓遮擋,這樣近距離一看,心里不由得驚訝。 紀淳已經長得這么高了。 他天生皮膚底子就好,太陽曬的發紅,但底子就是白。 立體的五官拼湊在一起,神采俊朗,晃人眼。 那雙漆黑的眼眸落在她身上,臉上,盯著看了一會兒,眨了兩下,隨即彎了彎笑開了。 “你是許游?!” 許游抿了抿嘴唇,這才后知后覺的發現,他連變聲都十分成功。 悅耳極了。 “嗯,好久不見了,紀淳?!?/br> 紀淳笑著上前兩步,帶著一身陽光的味道,站進涼亭里,陽光透過藤蔓的曬進來的影影綽綽落在他身上。 他的睫毛很長,眨了下眼,睫毛跟著上下扇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