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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佐:“你別說話?!?/br> 單獨病房,形如枯槁的老人虛弱地躺著,一雙眼睛說不上是睜開還是閉著,皺巴干瘦的人,氣若游絲,生命力比秋佐見她那次還要衰頹。 饒是秋佐跟著韋江瀾恨高新月,看到這一幕眼眶也直發酸。 “奶奶?!鼻镒魪澫卵?,輕輕喚她,“我來了?!?/br> 老人緩慢睜開眼的動作,做了快有一個世紀那么長。 她像隔著一口痰發聲:“你是誰呀?” 不等秋佐回答,她自己恍然:“哦,是我那個孫女呀,你怎么也不來找奶奶?” 秋佐不知道說什么好。 一旁的高新月接話:“奶奶,她忙,你體諒一下吧?!?/br> 活力就像漫天螢粉那樣慢慢聚集在老人眼里,高新月知道,奶奶就是在等她。 老人直勾勾看著秋佐,半點眼神都沒外移:“我還有個孫女,她從小不太聽話,隨她爺爺,骨子里呀,壞的。只是,只是她不見了,你幫奶奶找到她,看著她好不好?” 高新月捂著嘴,已經泣不成聲。 “奶奶,您吃點飯吧?!?/br> 哭出來終歸不好,再難過,老人面前也得斂著些,活潑些。 老太太撇撇嘴:“吃不下去?!?/br> “您想見我,我都來了,給點面子啊?!鼻镒羰疽飧咝略纶s緊上。 “那,給我摸摸頭,我就吃。好幾年不見孫女兒,哈哈,頭發都長這么長了?!?/br> 秋佐嘆口氣,乖順地彎低了腰,讓老太太粗糙的手在頭發上捋。 扯下幾根來,有點疼,但是她沒抗拒也沒吭聲。 或許,這會是最后一次了。 一直折騰到后半夜,高新月把人服侍著睡下,打電話叫護工來看著。 秋佐又恢復了那副冷淡模樣,時間太晚韋江瀾怕她受不住,一直緊摟著她沒放開。 醫院門外,避開緊急通道,一片寂靜。 高新月眼底的青烏濃重:“竟然沒看出來,你們是這樣的關系?!?/br> 秋佐剛想反駁,聽到身邊韋江瀾說:“小佐心善,這都是看在老人的份上,至于你,根本不配評價什么?!?/br> “韋江瀾,你平時都不屑于和我說話的,這次是怎么了,就這么緊張她?” 韋江瀾和高新月直視兩秒,氣氛已經是劍拔弩張了。 秋佐拽拽韋江瀾的袖子:“女朋友,我們走吧?!?/br> “嘖,還女朋友?!敝劣H的老人不在,高新月此刻所有的嫉妒,怨懟乃至對整個世界“不公”的不甘全都轉化為對韋江瀾的攻擊。 “說好聽了,你身邊這個人她叫全職寫手,說難聽的,一輩子都沒份正經工作,現在網上的人都知道她是抄襲狗,以后沒工作沒收入指不定還要靠你養著。姑娘,眼睛得擦亮點兒啊?!?/br> 韋江瀾的手被秋佐緊緊握住,從這一刻,從手上傳來的力道,她如此清晰就感覺到姑娘的堅定。 秋佐挨個地,一字一句地反駁:“我眼睛很亮,身邊這個人喜歡了七年,從我貧窮,打工,吃饅頭咸菜喝礦泉水,都是她的文字陪我走過來的。 抄襲的不是她,是你,你寫不出那樣好的文字,居然還有臉告她?況且寫網文不是不正經職業,好,你想論職業論學歷,她念的大學需要高考打敗全省95%的人。你哪一樣比得上? 我喜歡她的性格,喜歡一切好的壞的,如果她讓我養,我倒是很愿意養她一輩子?!?/br> 高新月被她說懵了,意識過來剛要反駁,韋江瀾做了最后總結。 “你不必拿我這些做文章提醒她,該說的我都會說。高新月,我對你已經問心無愧,唯獨有一點還沒說過。 你剛接觸網文的時候,那個每天卡點給你評論支持打榜的讀者‘三月’,其實是我的小號。 你嫉妒或是看不起我現在已經都不重要了。你覺得我不好過,遭受謾罵,你就能干凈榮耀地寫作當大佬,可惜從一開始就不是這樣。無論官司怎么樣,話已至此,我們還是老死不相往來吧?!?/br> 韋江瀾攬著秋佐走遠了。 高新月怔怔看著她們的身影,看她們就像兩棵相互依存茁壯生長的樹,輿論和詆毀,這世界上一切骯臟的東西都無法阻止她們前行。 高新月脫了力,躲在一個不起眼的柱子旁邊,看自己從頭到腳,燙染長發,精致妝容,名牌衣服,尖頂皮鞋。 像無根浮萍,一生在風雨里搖曳。 什么都有了,又好像一無所有。 她想起自己最初寫網文的時候,不明白規則,瞎碰得頭破血流。 論文筆規劃,沒有好友韋江瀾的好,論規則了解,人際交往,也沒有韋江瀾會變通。 一本文章日日夜夜寫到二十萬字,十來個讀者,仍然欠缺磨練無法簽約。 她嫉妒韋江瀾,嫉妒唯一的這個朋友都要瘋了。 這時候一個叫“三月”的讀者,忽然出現在高新月的寫作生涯里。 每一章都給長評論,投很多錢給她打榜,以“三月”的名義去每個能推文的地方替她推。 高新月說什么也想不到,那個“三月”會是外表冷淡不可接近的韋江瀾。 她那時候和韋江瀾關系不差,得意洋洋地跑去跟韋江瀾炫耀自己有了讀者,韋江瀾反應略微冷漠,沒有高新月想象中的激動。 高新月以為她是羨慕自己,更欣喜,終于她也有能讓韋江瀾羨慕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