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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下意識想要把宋勝拉黑,正在猶豫的時候,卻發現又一條消息彈了出來。 是曲一鳴。 李貪本能地點開。 卻看見了自己的照片。 是合縣的某個KTV,包廂沙發上,不少男男女女衣服脫得半裸,縱情聲色。 而她斜斜地坐在某個包廂的高腳凳上,面龐青澀,神情冷淡,手里轉著酒杯,居高臨下地看著那團rou.體。 都是差不多的同齡人,卻這么早就開始放縱自己,任憑墮落。 她雖然沒有參與,卻也不加以阻止。 只是遠遠地看著,無動于衷。 “你別跟那個叫李貪的走太近了?!?/br> “她原先就是在道上混的,這些都是她混的圈子?!?/br> 緊接著又是好幾張不同場景的照片發了過來。 李貪不喜歡照相,但卻有很多人喜歡偷拍她。 仿佛她能入鏡就是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少年人總是喜歡獵奇,把無畏當勇敢,把普通異端化,但凡是看到什么“傳說中的大人物”,就喜歡拿來當作談資。 李貪起初還會阻止,但她發現窺視的目光無孔不入后,徹底放棄了。 那些人都在看戲。 圈外人看個獵奇。 圈內人等著笑話。 既沒人想要她變好,也沒人想要她變得普通。 曲一鳴發了句狠話:“成歡,你也不想想,你之前那么擠兌她,她還不報復回來?她早晚會把你賣了!” 李貪劃開對話框,有那么一瞬間,李貪想把這人從成歡通訊錄里刪得干干凈凈。 倒不是因為曲一鳴的挑撥離間,而是因為那些早就被她遺忘的照片。 李貪沒有審視自己容貌的習慣。 對于一個從小就掙扎著生存的人而言,有很多東西都比樣貌更值得在意。 但她卻第一次從這些照片中看到了自己。 丑陋的,骯臟的,傷疤猙獰的。 這些模糊的偷拍幾乎把她的視線灼傷。 如果不刪掉,就會即將被成歡看到。 她不太想讓成歡看到這樣的自己。 李貪把下嘴唇咬破,才強忍著沖動慢慢又把對話框劃回來。 她重新點開,編輯了一串文字:“這是我的事,不用你管”,然后遲遲沒按下發送鍵。 李貪任由手機就這樣亮了十分鐘。 十分鐘后,她又一個字一個字地刪除得干干凈凈。 最后干脆直接把整個微信頁面都劃掉,直接關了程序。 成歡的手機型號她用得還不熟,關微信時,李貪不小心碰開了相冊。 大片瑰麗的色彩立即吸引了李貪視線。 讓她難以移開。 成歡相冊里沒有別的東西,全部都是她零零碎碎畫的畫—— 完整的,殘破的,艷麗的,黯淡的。 在這些畫像中,偶爾夾雜著密密麻麻的文字截屏。 李貪不由自主地瞥了眼臥室,成歡絲毫沒有醒來的跡象,心中欲念在悄然生長,她手心生了層細密的汗。 李貪花了點時間讀了那些文字。 是關于受害者有罪論和性自由方面的內容。 波伏娃說:“通過被人嫉妒、羨慕或贊賞,她想得到的是對她的美、她的典雅、她的情趣——對她自己的絕對肯定;她為了實現自己而展示自己……姣好容貌是一種武器,一面旗幟,一種防御,一封推薦信?!保ㄗ?) 容貌是實現自己的唯一武器嗎?不。展示自己可以有許多方面,可在傳統社會文化語境中,要想在男性面前自我實現,只能主動進入男性凝視中。容貌是進攻男性凝視的劍,也是阻擋成為客體的盾。 但這本身就落入了主語陷阱。 自我肯定理應來源于主體自身,而非他人。 李貪有點明白了。 一方面,成歡認為自己只是受害者,錯在別人,可傷害帶來的屈辱和羞赧確實存在,于是她讀了些關于女性解放,諸如“在性關系中,享受是相互的”類似理念,企圖緩解精神壓力。 另一方面,她也想肯定自己,擺脫受害者的地位,于是主動出擊,對方越是沉迷,她越是認為自己掌握了主動權,享諸權力加身,成為同謀。 她把主動的性當作避風港,可對墮落的唾棄與被凝視的厭惡卻也實實在在。 她厭倦了貞潔又郁悶的日子,也鼓起勇氣過上了墮落的生活,但她卻沒有變得更加開心。 因為一切都沒有改變。 她只是“證明”了自己。 卻從沒被“平等”接納。 ——無論是被他人,還是自己本身。 嘴里傳來咸腥味,李貪摸了摸嘴唇,手上綁著的紗布外層又沾了一圈淡淡的血漬。 李貪小心把手機上沾染的血跡擦干凈,又翻出數據線把手機放到書房充電。 走動時,又聽到成歡在臥室里不安地翻了個身,她忍住想去看一眼的念頭。 李貪睜眼躺在沙發上,心煩意亂,下意識想點根煙,但點火時卻想起成歡說討厭這個味道,走到陽臺上,想了又想,最終還是把煙從嘴里取出來。 她又情不自禁開始咬手,背對書房,干脆眼不見心不煩。 興許是潛意識里感到屋子里沒人,臥室里成歡的眉頭漸漸舒展開來。 她的不安一點點褪去,呼吸也變得綿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