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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貪見過成歡很多模樣。 妖嬈的,冷冽的,乖巧的,楚楚可憐的。 每一種表情都不抵眼底,每一張面孔都不屬于她。 她從未見過這樣的成歡。 聲音平靜得可怕。 暗藏波濤洶涌,驚慌無數。 李光和馮蕓茜會有意回避,從不主動提起她的過去。 這是李貪三年以來第一次聽見人字正腔圓發出“合縣”兩字的音節。 轟的一聲巨響。 嘩啦啦把李貪拉出光年之外。 第6章 李貪打有記憶以來就知道自己是合縣的外來戶。 她是合縣人,卻不是合縣出生的。 很小的時候郭珍就抱著她四處在街上轉悠,對著好奇的男女老少說:“前段時間城里撿的,棄嬰,看著怪可憐的,想著剛好可以和阿正做個伴,就帶回來了。反正就多雙筷子的事情?!?/br> 李貪那時還不叫李貪,姓陳,和陳正一個姓。 有沒有名她也不知道,因為縣里的人都叫她陳家媳婦。 外面的人不清楚。 但李貪從小聽郭珍罵習慣了,對自己的身世也摸了個七七八八。 她是郭珍從人販子手上買來的。 郭珍年紀輕輕就死了老公。 合縣人都知道,陳家明是出了名的賭鬼。 一次賭急了眼,輸得連褲子都不剩,人家要錢也沒有,賒賬也到了極限,人家不依,硬要錢,于是和人打起來,沒打贏,死了。 留下大肚子的郭珍。 地下賭場的人只能自認晦氣,陳家就那么點東西,把值錢的東西都搬空了也就值個千把塊錢。 一群人夾槍帶棒地轟轟烈烈掃劫了一空,卻忽視了大肚子的郭珍。 女人把厚厚一沓現金藏在鞋底,躲了過去。 孩子生下來,是個兒子,也是個腦癱。 于是本來打算給孩子留下來讀書的錢就送給了人販子,換來了李貪。 李貪沒有親生父母的記憶,因為她剛來合縣的那年才一歲不到。 十個月,被買來做了陳家的媳婦。 陳正是個腦癱,郭珍要打工養兩個人,于是家里的事情大大小小就落在了李貪一人頭上。 郭珍本來沒打算讓李貪讀書的,后來還是聽說義務教育不要錢,文憑高的還能多賺點錢,陳正又不能做事,這才讓李貪順利上學。 上學得有身份證,補辦身份證得起名。 “想給孩子叫什么名字?” 辦事的民警一臉公事公辦的模樣。 “貪?!?/br> 一向默不作聲的李貪說話了,這是她經常聽到的一個字,郭珍一有不順心就會打她,罵她說“小兔崽子”、“沒良心的”、“做人不能像你這么貪心”。 她不知道什么叫做貪心。 她只知道自己不想喂陳正,不想做家務,不想沒完沒了地被郭珍打。 “什么貪?” “貪心的貪?!?/br> 如果這是貪心的話,那就至少,讓自己的名字擁有她。 郭珍無所謂,她才懶得費這個腦子,拍板說:“好,就叫陳貪?!?/br> 陳貪貪來了名字,但也僅僅只限于名字。 只不過家里的事情還得歸她。 “如果敢讓阿正生活不順心,我馬上就讓你輟學?!惫涑鲩T打工前惡狠狠地瞪了陳貪一眼。 陳貪只是拿著掃帚,低頭,不吭聲。 她在郭珍面前一直很乖順。 因為無力反抗。 不如讓自己活得舒服些。 然后郭珍就在工地里出事死了。 縣里的人都在議論紛紛: “可憐啊,陳家就剩兩個娃娃?!?/br> “也不知道陳賭鬼造的什么孽,好好一個家就這么直接破散了?!?/br> “就是,我看那丫頭日后可得遭罪?!?/br> …… 陳貪知道郭珍的時候,她十二歲,剛上初中,正在給陳正喂粥。 “孩子啊,你得好好照顧阿正?!?/br> “陳家就剩他一個獨苗苗了?!?/br> “你是他未婚妻,你得撐起這個家?!?/br> 狗屁。 陳貪在心里嗤之以鼻。 她從來就沒把這里當家。 陳貪三天沒給陳正喝水。 第四天一大早,陳正就斷了氣。 陳貪哭得上氣不接下氣,跑到街上說,家里已經斷糧很久了,她把最后的米熬了粥準備給弟弟喝,可他已經睜不開眼睛。 大家都相信了她的話。 畢竟小孩子,誰會把她和陳正的死亡聯系起來呢? 只是見著了紛紛感嘆“陳家這丫頭命不好”。 出生就被父母拋棄,之后收養她的陳家也分崩離析。 說著說著,流言四起。 甚至有人說是陳貪命不好,天生克家。 于是也沒人敢收留她。 陳貪沒地去,只能成天在街上混。 和普通的混混不同,一般人家里還會有話不投機半句多的家長管管,多少還有個“去處”,但陳貪沒有。 她不分晝夜地在外面游蕩,吃了上頓沒下頓,撿不到的就偷,偷不到的就搶。 地下江湖都是按街區分幫派的,這樣的不守規矩的人必然惹到地頭蛇。于是就會被人圍攻被人打。 小孩子,力氣小,但學習也快。 剛開始的時候李貪總是輸,但別人都看她年紀小,教訓教訓也就完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