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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那個夢讓她根本睡個安穩覺。 李貪站在原地緩了一會兒,入目滿是灰塵四起。 大晚上的看著還好,白天看著就平添幾分荒蕪。 就在這時,手機嗡嗡響了起來。 李貪連忙掏出來一看,十幾個未接來電,不出意料,不是李光就是馮蕓茜。 “喂?”李貪瞇起眼睛,頓了頓,喊了聲,“媽?!?/br> 馮蕓茜絮絮叨叨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來: “你這孩子,你爸給你打電話怎么不接呢?在白灘一切還好吧?昨晚睡得好不好?租的房子長什么樣給mama拍拍?我都說讓你陳伯去cao辦這些事情你偏不聽……” 馮蕓茜在嫁給李光之前就是書香門第出身,老頭子投筆從戎,當年汗馬功勞立了不少,老年得子,自然把馮蕓茜捧在手里怕摔著,含在嘴里怕化了,唯一遺憾的就是在李貪被找到的前兩年去世了,至死沒見著自己心心念的孫女。 馮女士打小養尊處優,要是讓她看到了現在這破屋子,那還得了? 李貪耐心聽馮蕓茜說完,才慢條斯理地回:“睡過頭了,今天出門置辦些家具……這兒挺好的,安靜,我很喜歡?!?/br> 屋子里太悶,李貪邊聽邊走到各個房間打開窗戶,說:“您不用擔心,我挺好?!?/br> 盡管極力掩飾,但那種陌生和疏離還是從手機那頭爬過來,馮蕓茜也覺有點尷尬:“……那就好。晨晨你吃了嗎?你剛睡醒,收拾屋子就先放放,先去的吃飯聽見沒?” 李貪很喜歡聽馮蕓茜的絮叨,但她有時候說得太多,關心太密切,也會讓李貪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還沒。嗯,好的,我知道了。我還有事,先掛了?!?/br> 每次關切都會以李貪單方面掛斷宣告結束。 回應愛是需要學習的。 課本里沒有,郭珍也不會教,李貪從來沒有學過這種東西。 晨晨是李貪的小名,三年前決定下來的。 “陳貪不是你的名字……你有個雙胞胎meimei,她叫李曦,你叫李晨,兩個人連在一起是晨曦的意思,多好啊?!?/br> 馮蕓茜在警察局里情緒激動,說著說著就哭了起來。 可是當時的李貪卻對面前長相及其相似的女人異常警惕。 李貪清晰地記得當時內心情緒,憤怒,陌生,譏諷,堅決,然后猛地推開馮蕓茜的擁抱,語氣生硬地說:“貪,我叫李貪?!?/br> 她對陳姓沒什么好感。 但這對自稱是她親生父母的人也休想剝奪她的名字。 貪婪的貪,是她自己貪來的這個名字,李貪才不會任人修改。 后來李貪偷偷聽到馮蕓茜和李光的談話,知道當時自己看起來“像是野狼的眼神”,“很難想象一個小孩會有這樣的眼神”,“連大人都感到害怕”。 所以他們讓步了,沒有改名,但馮蕓茜還是會“晨晨”、“晨晨”的叫,李貪也每每都會應答。 雙方各退了一步,奇怪的妥協。 李貪竭力讓自己動起來,這樣就可以把記憶拋在腦后。 滿屋堆積的塵埃也隨著李貪開窗的動作而往鼻腔里鉆。 她不喜歡回憶,回憶只會讓她陷入在合縣的那些陰郁。 心理醫生也說這樣不好,她應該去一些新環境,多結交些新朋友,創造一些快樂的,陽光的,積極向上的回憶。 李貪深以為然。 最后一站,李貪跑去陽臺拉伸縮門。 穿堂風猛灌進來。 李貪情不自禁地打了幾個噴嚏。 顆粒狀在光束里旋轉,放眼望去,成片綠蔭枝繁交錯,白云起高樓,藍天璧無瑕。視線下落,全是三五層的低矮層樓,蘇聯時代留下來冰冷工業風水泥墻被成片爬墻虎盤繞,家家戶戶,空調機箱外露,樓頂衣服迎風烈烈作響,旁邊佇立著白亮的太陽能熱水器。 路上還是沒什么車,恰好有個收廢品的大爺推著三輪車慢騰騰晃過,回收彩電——冰箱——空調——洗衣機——的喇叭聲蓋過了遠方嗡嗡的電焊聲。影子濃縮成一個小點,太陽高懸,從頭頂上筆直垂了下來。陽光透過門前老樹,斑駁地鋪在李貪臉上。 豁然開朗。 李貪猛吸一口夏日正午的空氣,打開地圖,開始搜索附近的家具城。 ——她決定從打造新環境開始。 *** 白灘比李貪想象的現代化一點。 雖然宜家沒有入駐,但家具城內的家具也有類似的簡約風。 李貪眼光很好——也不能說很好,只是因為過去沒見過好東西,所以一切審美標準都以海市看到的為準——她混的圈子也大,所以知道什么算是“好”的。 李貪竟然從家具城里發現了整套北歐風的家具。 談不上多么高端,但至少立即和所謂富麗堂皇歐式宮廷風區分開來。 至少是套正常的現代家具。 家具城負責送貨上門,挑完了家具,李貪又跑超市買了些家居必需品。 東西很多,她來回跑了好幾趟。 正午時分過去,不少老人搬了小馬扎在樹蔭底下乘涼,象棋盤張開了好幾桌,偶爾還有蟬殼從樹上掉在棋盤上。 奇怪的是,李貪來回許多次,都沒撞見對門的女孩。 家具城送上門的家具都是散的,白灘人工費不貴,不過李貪非常具有領地意識,每個東西都只讓人送到門口,拼裝更是全部手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