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宸從年初就開始聽聞萊的所有歌，熟到閉著眼睛都能唱，但感覺這種東西，一旦暫時找不到，就怎么唱都不對勁。

    “停一下吧?！笨褪捜徽f著，徑直往外走。

    明宸忐忑地坐在原地，總覺得要挨罵了，半晌客蕭然又回來，手里拿著水杯。

    “我讓他們把空調溫度調高了?！笨褪捜晃⑿χ驯臃畔拢骸皽厮?，喝一點吧，喉嚨緊，很有可能是冷到了。別著急”

    明宸說不出話來，簡直想喊mama。

    他小口喝著水，客蕭然就把半成品的配樂demo放出來給他聽。

    又隨便聊了幾句，他笑了笑，說：“你是真的很會唱歌。不是技巧上的東西，你讓我感覺，唱歌是件很自在，很快樂的事?！?/br>
    能被這么牛逼的制作人夸，是值得寫進簡歷里刻在墓碑上的事了，明宸臉都紅了，連聲說沒有沒有，謝謝謝謝。

    “那次聽你在劇組唱杏花雨，很喜歡你第一句的處理?！憋L細雨’四個字中間，你做了一個小小的停頓。恰到好處，悠然自得，讓我覺得很驚艷。我就發現，無論嗓音條件怎么樣，你都是個很會唱歌的人?！?/br>
    “……我就，隨便唱的?！泵麇枫裸碌卣f：“其實我沒專業學過。啊，也不是，練習生的時候，公司請過聲樂老師?！?/br>
    “嗯……”客蕭然想了想：“感覺這是更本能的東西。你什么時候喜歡唱歌的？和同學去ktv，發現自己唱歌很好聽，同班小女生都看你？”

    客蕭然開了個玩笑，自己先笑起來：“別說，我認識很多有實力的歌手，都是這樣開始的?！?/br>
    也許是刻意調高的空調溫度恰到好處，或者是手上的杯子暖暖的很舒服，又或者是客蕭然實在是個太溫柔的長輩。明宸在這個環境里真的慢慢放松下來，彎起眼睛笑：“我還真不是?！?/br>
    他視線偏到一側，語速放緩：“我……一開始是為了練習說話?！?/br>
    “嗯？”客蕭然有些吃驚。

    明宸從沒跟人說過這些，從來沒有。

    隊友，經紀人，甚至男神，沒有人知道。

    但是客蕭然老師真誠地看著他，期待他的故事時，他似乎也沒什么障礙的，將這些講了出來。

    坎坷的，跌跌撞撞的路程。

    嘴甜不是一天能學會的。開口說話，對最初的他而言是非常難的事情。

    而因為司延安對他說的話，他開始努力地張口，試圖用各種稱呼來獲得憐惜、喜愛，還有幫助。

    一開始硬邦邦的，只會喊哥哥jiejie，叔叔阿姨，兩個字兩個字的蹦，別人聽著都費勁。到后來，可以應付普通的日常交流。

    “當時棄養我的人，其實已經是我第二任養父母了，但好像沒辦手續……我不太記得了。好心人救了我以后，警察把我送到當地福利院，沒過多久，就被一對夫妻收養了?！?/br>
    明宸想了想：“那時候我其實只會喊人，還是不太愛說話的。但可能是因為我健康吧，還是很搶手，都沒在那兒呆幾天?！?/br>
    客蕭然專注地聽著。

    可惜，小明宸運氣不好，這一次依舊沒遇到好人。

    那對夫妻，光看條件很不錯。丈夫是某小學老師，妻子在家cao持家務。

    兩人年紀大了，當時都是四十多歲，一直沒有孩子。家境小康，小有存款，是完美的領養人。

    小明宸過去沒多久，這位養父調職，帶著他一起，全家去了崇市。陌生的城市，明宸最初是很不安的。

    他整天整天不說話，也不愛理人。但養父很不喜歡這樣，如果叫他做什么他沒做，就會說他“不聽話”。

    “其實我記得不是很清楚了，那時候我也不明白事情的嚴重性。有時候，大人，會覺得小孩兒聽話是必須的，尤其是我這樣的，領養來的小孩兒。但我那時候沒概念，我是野生的，不懂這個，只知道他突然很生氣。那我就很害怕啊，就往外跑?！?/br>
    明宸說著，覺得有點好笑：“有天下雨，不知道怎么回事他發了好大的火，太嚇人了。我本來想跑的，但外面下雨，我就猶豫了一下。就這一下沒跑掉，他就有點失去理智了，抄起一張條凳就往我頭上砸?！?/br>
    他頓了頓，面上露出個笑來：“然后我就跑出去了?！?/br>
    雷聲隆隆，這樣的天氣，他通常是不會出去的。

    但太疼了，太害怕了，他想著無論如何都要離開那個可怕的地方，就這么一直淋著雨，順著破舊的街道撒腿狂奔。

    血順著額角淌下來，很快被雨水沖得沒了痕跡，他跑到實在喘不上來氣了，才緩緩停下。

    接下來該怎么辦么？

    去哪兒躲雨？還是……求救？

    只要我肯說話，就會有人救我的，是嗎？要說出來，是嗎？

    大哥哥是這么說的，是嗎？

    雨很大，小明宸用手擋在額前，才能勉強睜開眼睛。

    他環視四周，見自己在一條和養父家門口的街很像的街上，房子破破的，零星有幾個店鋪，都拉著卷簾門。

    只有一家店半開著，簾子拉下來一半，似乎是在擋雨。里面有暖黃色的光彌漫開來，隱約還能聞到食物的香氣。

    他抿緊嘴巴，用力錘動卷簾門，很快有人把簾子抬上去，詫異地問他要干什么。

    “jiejie，jiejie?！毙∶麇贩浅Ｓ昧Φ卣f，又用力地笑：“雨，很大，我很餓，jiejie，jiejie?！?/br>
    后來一切就順遂多了。

    心姐和陳哥對他特別好，養了他幾天，知道了養父母家的情況，就決定留下他。

    中途養父來找過一次，似乎也不太想要他了，只是擔心他的安全問題影響自己，才找來的。得知他好好的，甚至都沒跟心姐爭一爭就走了。

    那時他特別開心。

    感覺這一切都是他勇敢的敲門，努力的表達換來的。

    他還想變得更會說話，說得更流利，這樣一來，對他好的人一定會變得更多吧。

    客蕭然很久沒說話。

    “然后就開始唱歌了？”他嘆了口氣，問。

    “對，說話，你得先想好說什么，才能說出來吧？歌不是，本來就在那兒，而且因為有旋律，比課文什么的好記?！?/br>
    明宸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背課文不太行?！?/br>
    “繞口令會說嗎？”客蕭然笑著問。

    “會啊，”明宸說：“但歌還是不一樣，歌有意思，有感情。感覺唱了一首表達某個意思的歌，就像自己也這么說了一樣?！?/br>
    客蕭然贊同：“音樂是這樣的?！?/br>
    “歌唱多了，我說話也利索了很多。反正最初是這么個目的吧。當然，現在我已經不這么想了?！泵麇窂澚藦澭劬?。

    客蕭然平復了一會兒心情，又他倆各自倒了溫水。

    他沒有說別的，就當聽了個故事，問明宸現在嗓子好些了嗎？

    明宸猛點頭，再次唱起一首《黑窗口》，頓時感覺好了很多很多。

    編曲都是半成品，客蕭然和他討論了一整天，邊唱邊改。有些地方為了適合明宸的嗓音條件，改了不少。

    回過神來已經傍晚了，他倆午飯就吃了幾塊點心，明宸陡然放松下來，才覺得餓到神志不清。

    “別急著走?！笨褪捜唤凶∷骸澳阍僮鴷?，吃點糖?！?/br>
    說罷匆匆開門出去。

    明宸乖乖坐下，實在是餓了，真在抽屜里翻起了糖。剛拆了幾顆軟糖塞嘴里，客蕭然又回來了，手里拿了份文件，推推眼鏡說：“你看看?！?/br>
    明宸鼓著腮幫接過去。

    是一檔歌手類節目的企劃書。

    “第一次在劇組看見你，就覺得你很不錯?！笨褪捜徽f：“還記得我說要推薦你上節目么？”

    明宸嚇到：“……后來沒提過，我還以為客老師就隨便說說的！”

    “哈哈哈，”客蕭然爽朗道：“沒有拿你開心，只是當時節目組還沒架起來，沒辦法和你談具體的合作事宜?！?/br>
    明宸感動得都要哭了，盯著節目組抬頭的印章狂看。

    “回去拿給你經紀人看一看吧，我覺得對你來說是個很好的機會?！?/br>
    客蕭然溫和道：“你的組合的歌曲，并不能完全把你的優點表達出來。來參加這個節目，會有更多的人喜歡你?！?/br>
    ***

    司延安站在養心齋門前，抬頭看了眼牌匾。

    進不去。

    這個尷尬的事實讓他有種煩躁又無力的感覺。

    大夏天，雖然快九月了，但氣溫還是高的像煉獄，腳踩在地上都是酷刑。這種天氣，一間飯館，竟然還要排隊？？？

    他長袖戴帽子墨鏡口罩一應俱全，熱得整個人失去理智，站在門口的簾子旁邊，蹭著里面漏出的一絲絲冷空調。

    別提多可憐了。

    “外賣窗口不用等位！買了回家吃吧小伙子！”一位服務員撩開簾子沖著他喊。

    司延安固執地站在門口。

    是的，這家店竟然還有單獨的打包帶走窗口，整得跟肯x基甜品站似的，有買冰飲的，也有拎著幾大袋飯盒走的。

    這些人不約而同都離開時都會看他一眼。

    司延安感覺自己就是甜品站門口的那個立牌。

    “小伙子！”過了一會兒，服務員又撩開簾子：“進來等吧??？里面有空調！”

    司延安隔著透明的簾子看著等位區那密集的座位，上面坐著的密集的人，此時密集投來的好奇的視線，內心陷入激烈的掙扎。

    最終毅力戰勝了吹空調的欲望，他堅定地杵在了簾子外面，蹭著縫隙吹出的可憐的涼風。

    自己真是缺乏生活常識的人，司延安在這一刻意識到了這一點。

    早聽說一線城市飯點排隊，但他從沒親身經歷，沒這個意識。不然他絕對不會這個時間來。

    等到一點過五分，服務員再次撩開簾子，這一次是好消息：“先生有位啦，進來吧！”

    年初養心齋改建過，一樓門面還是原來那么大，但二樓橫向擴出去兩倍寬。

    司延安挑了個最角落的卡座，周圍有綠植和屏風作隔斷，看起來還是比較安全的。

    上一次明宸帶他倆，兩人直接坐的一樓，這一次上來，感覺倒是比下面看著舒適一些。

    雖然基本是第一次來，但他對店里的食物并不陌生。郭盔家老太太喜歡這家店，郭盔公器私用買過不知道多少次。他還扔過一份雪梨百合湯。

    明宸第一次遇到他，也送了他一份。

    該死的郭盔說漏嘴之后，明宸對他扔過一次湯的事耿耿于懷，提過好幾次，甚至懷疑那天夜里他親手送的湯也被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