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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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凌抱劍坐在一旁,臉色鐵青的隱忍著。要不是還用著這小子的醫術,他真想把他一腳踹下去??尢淞艘坏?,煩死了! “哭什么哭!閉嘴!” “嗚嗚嗚,你不讓人哭,嗚嗚,我不活了,你就知道趁著主子沒醒,欺負我……我心疼主子嘛……怎么才幾日就被打成這個樣子了……”被懷凌這一吼,懷辰連憋都不憋了,咧著嘴哭了起來,豆大的淚珠子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懷凌深吸了口氣,按了按突突的額角,心道這不是跟他較真的時候,等回去了再收拾這小子。他從懷中掏出了塊兒帕子,咬牙切齒地放緩了聲調,“別哭了,行不行?” 懷辰這才緩了緩,抽著氣打了個哭嗝,奪過那帕子擦了擦淚,放在鼻前哧了一下,才將一把鼻涕的帕子舉到懷凌面前,甕聲甕氣道:“喏,還給你?!?/br> 懷凌一連喘了好幾口氣,才壓下了心中升騰而起的怒氣,強忍著沒把這小子踢下去。 “你快拿著啊,我還要騰出手來給主子上藥?!睉殉桨琢藨蚜枰谎?。 懷凌咬碎了牙,用兩指頭拈了帕子,一臉嫌惡地甩在一旁,聲音從齒縫里溢了出來,“不是服了解藥嗎?主子怎么還沒醒?” 那射入祁潯心口的銀針,實際上涂了一味名叫“一線生”的密藥,其乃北奕國名醫傅老頭兒的秘制藥,是從一種蜘蛛上提取改進的毒素,無色無味,滲入肌膚后,可令人沒了鼻息,身體發僵發冷,呈假死狀態。但必須在十二個時辰內服下解藥,否則人便會真的丟了性命。十分兇險,一分生機,因此得名“一線生”。而那銀針是由那細作高手趁人不備在巡邏時精準射入的,雖在心口,卻離心脈半寸,混淆視聽罷了。但卻也是極為冒險之舉,只要偏一寸,祁潯必死無疑。 而這懷辰從小便被傅老頭撿了回來,養在身邊,得了老先生真傳,后來才待在祁潯身邊,是其心腹之一。也因此有些純真心性。懷凌則不同,從小跟在祁潯身邊,歷練了這么多年,十分沉穩干練。 “誒,該醒了呀?!睉殉秸f著便拿針扎了幾個xue位,祁潯的眉頭漸漸動了動,剛一睜眼,就咳出一口污血來。 這一吐血著實把懷凌嚇了個半死,他狠狠地剜了懷辰好幾眼。 見自家主子終于醒了,懷辰倒是喜上眉梢,差點兒又哭出來,轉頭見懷凌面色難看,忙忍了下來,擺手解釋道,“是淤血,吐出來就好了?!?/br> 待祁潯神智漸漸清明,他忍著四肢百骸的疼意撐起身子來,見自己已被換好了干凈衣衫,明白計劃應該已順利實施,自己這是死里逃生了,他蹙眉問道:“到哪里了?” “主子,現下在追昔山?!睉蚜杌卦挼?。 “怎到了山上?”祁潯眉頭皺的更深了。 按照原本的計劃,此刻該在亂葬崗附近才對。 “還不是那個女魔頭,不知道發的哪門子的善心!竟然派人把主子埋了!反倒讓咱們多費了番波折!多虧埋的淺,不然主子可就危險了!”懷辰鼓著腮幫子憤憤道,“別讓我再碰到她!否則我非把師父留給我的毒藥都往她身上灑!” 這倒是出乎祁潯的意料。想不到那唐窈還有如此好心。 不過反倒累得他們多了麻煩。 一時不知該感激幾分,還是再多添幾分恨意。 唐窈無論如何都不會想到身在牢獄中的祁潯還有這么一手,她以為沒了祁潯,剩下的人群龍無首,只是團散沙,只要她稍用計謀,必能引蛇出洞,借他們想要救出祁潯的心思,再網住幾個獵物,以獲取更多的情報。 可惜,祁潯此人,是個走一步看百步的心性。從他一年多前準備潛入南淵做細作之時,就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想出了這么一個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法子。 因此,他在踏入南淵土地后,第一步就是在司密署的地牢里安插進人,并且從不動用,只作為最后的退路。派心腹懷凌懷辰與他兵分兩路,各自經營情報網絡,以免一招不慎,滿盤皆輸。唐窈審訊之時,他故意耗盡唐窈的耐心,為的就是讓她急躁冒進,待時機成熟,通過署內細作將消息傳遞出去,讓他的人適時漏出些馬腳,那么在他這里碰了一鼻子灰的唐窈,自然想著另謀他路,必然會故意松懈防范,來個請君入甕。而他的人則借機將銀針射入,讓他“被殺身亡”,先死后生。 而之后按照祁潯原本的預料,他的“尸首”會被扔在亂葬崗,因此他所設的藏匿之所也在亂葬崗附近一處民舍的地下室里,以防止如若唐窈反應過來,躲避追捕之用。 不得不說,祁潯步步為營,原本無懈可擊??晌ㄒ坏淖償当闶翘岂壕谷粚⑺竦搅松缴?。 馬車又向前行進了幾里,祁潯總覺得心里不是很安定,以唐窈的機敏,相信過不了多久就能反應過來。不過好在這追昔山夠大,一時應也找不到他們。 祁潯正思忖著,轉眼見懷凌懷辰兩人身上都濕漉漉的,皺眉問道,“下雨了?” “回主子,昨夜下了場大雨,現下停的差不多了?!睉蚜钁?。 祁潯聽罷正欲倚著車壁休息,聽罷心頭猛然一驚。 他忙起身掀開后簾,撐著身子往地上看去。 果然,留下了極明顯的車轍??! 祁潯當機立斷,吩咐道:“停車!” 前面駕車的侍衛忙勒住了韁繩,停了下來。 “主子,為什么要停車?咱們要趕快下山才安全!”懷辰不解道。 “這馬車是幾匹馬的?” “三匹?!?/br> “下車!轉小路騎馬下山!” “不行!主子您現在的身子還沒恢復過來!不能騎馬顛簸!”懷辰匆忙阻止。 “聽主子的!主子自有考量!”懷凌到底更通曉祁潯的心思,知道他無故絕不會如此。 兩人扶著祁潯下了馬車,祁潯腳上有傷,但還是忍痛踩在泥地里。懷凌依著祁潯的命令解下了兩匹馬,并揚鞭讓剩下的一匹馬繼續拉著馬車前行。 清涼的雨點墜落在祁潯清雋的眉眼前,哪怕在逃亡的路上也不顯絲毫狼狽。他定了定心神下令道: “十四,你騎一匹馬護送懷辰下山,找人在西北山腳處接應!” “懷凌,你與我共乘一匹,換條路下山!” “主子……”懷辰見祁潯勉強撐著的模樣,放心不下。那傷口本就發炎了,怎能再受雨水。 “別啰嗦了!快去!”懷凌橫眉厲色地推了懷辰一把,便與祁潯一同上了馬。 馬背上促烈地顛簸著,兩側蔥郁的碧樹飛速向后倒去,雨點又急了幾分,冰涼的雨水滲入傷口,祁潯死命摳緊掌心不讓自己昏睡過去,“懷凌,聽著,不必顧慮我,要快!” *** 唐窈帶著人馬眼見就要追上馬車了,卻發現了不對,如若載著人,怎會這般快,“停下!” 眾人雖不解,卻也依令停了下來。 唐窈翻身下馬,蹲身查看了地上的車轍和馬蹄印,車轍明顯變淺,馬蹄印也變少了,似乎只剩下了一匹。 又中計了! 好一個調虎離山,祁潯今日是要三十六計都給她演一遍么! 愈加細密的雨水打在唐窈面龐之上,幾縷被雨水浸濕的碎發貼在耳側,細雨中的眉眼更顯清冷肅然,唐窈翻身上馬,將懷中的令牌掏出扔給秦訊,下令道: “秦訊,你帶著我的令牌先回署里帶侍衛來封山,再通知守城的官員沒我的命令不準開城門!其他人搜山,循著馬蹄印,給我找!” 這司密署雖然獨立于朝廷官署之外,奈何掌權人是當朝丞相,而今南淵皇帝尚且年幼,太后垂簾,朝政大權都把持在丞相手里。副使封城的命令一下,守城的豈敢不遵從。 唐窈這是要把祁潯的逃路徹底堵死了。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兩更,晚上6點,9點 第6章 請罪 秦訊走后,唐窈方欲調轉馬頭,帶著人馬往回尋去,卻在此時,天邊雷聲大作,本已漸歇的雨勢陡然大了起來,傾盆般地朝地上沖刷而來。 幾乎在那時,唐窈就明白了,今日她要輸了。 這雨勢一大,山路上的痕跡就會被沖刷干凈,那么在這山上找到祁潯或者在山下攔住祁潯,就如同大海撈針。 而待他逃下山去,以祁潯的才智和在南淵的經營,即便關城門搜捕,再抓住的可能也是微乎其微。 祁潯命不該絕。 唐窈跨在馬上,仰頭閉目,任由鋪天蓋地的雨水打在臉上,墜入衣襟,再開口時已很是平靜: “一部分人留在山上尋,一部分人跟我到山腳處找?!?/br> 盡人事,聽天命。 她作為司密署的副使依舊會不遺余力地搜捕祁潯,但她私心里是為他慶幸的。 想不到,她唐窈這輩子栽的第一個跟頭竟是在祁潯身上。 *** 秦訊帶來封山的人馬,終究是晚了一步。 祁潯和懷凌一路疾馳下山,與趕來接應的人匯合,兩人剛上了馬車,就聽見后面一陣響動,祁潯掀開簾子的一角看去,才知是來封山的人馬,只要方才慢了一步,就是極為兇險的境地。 唐窈。祁潯放下簾子,在心里默默念了一遍這個名字。 我記住你了。 馬車一路疾馳往那安排好的民舍趕去。 這處民舍就在亂葬崗附近,已長久無人居住,而一年多前,祁潯在其下修了地室,一直更新儲備著糧食和傷藥。郢都不可能一直封著,待追捕漸歇,他們要混出城并非難事。 祁潯被懷凌懷辰兩人進了地室,緊繃的弦驟然松了,祁潯終于力氣不支地倒了下來。 疼么? 疼啊。有什么比被自己信任之人在背后插一刀更讓人疼的呢? 這些年不是沒有人在他身邊提醒過,一旦大皇子敗落,那么畢竟三皇子堇王是皇后親子,而他作為名義上的嫡子必會惹其忌憚?;始冶∏?,自古如此。 但他一直選擇相信。 他知道必然也會有很多人在皇后和堇王面前進讒言,讓他們小心自己,他以為從小護他的母后,他從小護著的弟弟,會像他相信他們那般信任他。他以為他們不會走到手足相殘,反目成仇的那一天。他以為只要他袒露誠心,他們便不會被那些言語所惑。 因此他有意避開這些爭斗,請命潛伏到南淵,一為避開那些流言蜚語,二為希望給他的弟弟積累實力,作為與大皇子相斗的籌碼。 可是這世上最蠢的三個字,大概就是“我以為”了。 是人言可畏嗎? 不。是人心可畏才對。 明知道不該,卻依然要懷疑。 明知道不會,卻依然要防備。 明知道不對,卻依然要戕害。 人性如此,周而復始。 被人從背后刺透的感覺,可真疼啊。 此刻的祁潯面色雖然還算平靜,可握緊的拳頭,鮮血從指縫流出。 這次是他命大,九死一生地逃了出來??墒侨绻倾y針哪怕偏一寸,如果唐窈那時對他的死產生了一絲懷疑,如果他們在山上慢上一點兒,他今日都死無葬身之地! 從今往后。 該是他的,他會搶回來。那些傷害過他的,他會一一討回來。 一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