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三.
一聲蟬鳴驚醒了本就睡眠不深的人。 季滄笙簌地睜開雙眼,在暮色沉沉中望著裸露的房梁失神片刻。 他好久沒睡得這般沉了,往往閉眼就是噩夢纏身,弟子們的死相,天元門落敗的景象,即使沉睡也無法擺脫。 就快結束了。 再過幾日,尸陣一成,便能真正地與他們團聚了吧。 季滄笙躺在床上好一會兒,才挨過了眩暈感,他的身子早就瀕臨破碎,連呼吸都在疼痛。 自天元門滅門后,二十二峰再無人敢進入,地界被劃分獨成一鎮,被稱為水靈鎮。 雖被叫做“鎮”,真正的活人怕只有自己一個,如今天元門各峰遍地的活尸,成為他的“眼”,更是不怕有人打擾。 季滄笙淺淺呼出一口氣,忽然覺得不太對,屋中淡淡縈繞著一種奇異的香味。 哪里來的熏香? 他警惕地坐起來,直接愣在了床上。 屋內陳設不再是破敗荒涼的,床上墊著細細的獸絨,柔軟得像睡在云端一般,身上搭的是上好的綢緞面錦,與自己一襲的粗布黑衣顯得格外不和諧。 若不是房屋格局還在,他都快不認識這是自己在仙寐山的屋舍了。四處擺設盡顯奢侈,別說平常人家了,就連上仙界也沒有哪位上仙擺設如此大方,拿靈器來養魚? 季滄笙不覺得這是在做夢,他的夢可沒這般離譜。 他緩緩起身,拿起屋內陳設打量,每一樣都精致無比,拿在手上溫潤地蘊養著神魂,全是些稀世的好東西。 窗戶半支著,窗外的景色熟悉而又陌生,沒有遍地活尸,卻是曾經最習慣的景色。 他這是……回到了曾經? 若是填補陣法擾亂了時間,倒也說得過去。但如果太久沒回去…… 季滄笙不禁有些擔憂起來。 門外傳來極輕的腳步聲,最后站定在屋前,窗戶的縫隙中能看到來人的衣袍下擺,正是天元峰獨有的弟子服。 “師尊,您醒了嗎?” “進來吧?!?/br> 來人正是折花,與印象之中并無太大差別,只是相較那令人聞風喪膽的活尸,眼前的人從未如此鮮活。 折花提著食盒進門,倒沒覺得有什么不對勁,將食盒中靈獸靈植做的糕點飯菜一一擺放出來,看得季滄笙眼角都有些抽搐。 天元門什么時候行的這奢靡之風了? 繞是自己以前,也不至于講究到用這般稀有的東西當飯吃。 “師弟明日便回了?!闭刍▽⑹澈惺辗诺阶老?,“您多少吃點?!?/br> 倒是和以前差不多的脾氣。 “折花?!奔緶骟向嚨亟凶×苏x去的折花,本想留人下來吃個飯——他已經太久沒和活人打交道了,也太想念自己的徒弟了。 可是他不能,自己病魘纏身,指不定會被看出什么端倪。 “讓他回來了見我,下去吧?!?/br> 季滄笙擺了擺手,卻看折花呆愣地眨了眨眼,似乎有些疑惑,不過很快便收斂了情緒。 “是,我會告知的?!?/br> 折花在天元峰排名老二,也不知道所謂師弟是七汝還是白歌,他只希望回去之前,能再見見他們。 “對了,玉蝴蝶呢?” “應該是在天元峰教小師妹練劍?!?/br> 居然還收了個女徒弟? “嗯?!奔緶骟宵c點頭,示意折花可以走了,坐下來安靜地吃了頓飯。 不愧是靈植靈獸做的飯菜糕點,不帶半點污濁之氣,倒是可以修養身體,只是太過奢侈。 他身子不好,吃不下太多,每樣嘗過一口,便再吃不下了。 去天元峰看看吧。 季滄笙沒施用法術,緩緩踱步過去,仙寐山與天元峰相距不遠,卻走了好久,走到月色都下來了。 會不會已經回去了? 他正這么想著,就聽見不遠處傳來一聲嗚咽。 “嗚……我真的練不動了啦!” 小姑娘半死不活地嚎叫,卻是雷聲大雨點小,聽著大有撒潑耍賴的意味,倒怪可愛的。 “你前幾日偷懶,就不怕你師兄回來……”白歌的聲音也傳了過來。 季滄笙一感知,不僅玉蝴蝶和白歌,七汝也在此處。 那……折花口中的師弟是誰? 莫不是他還收了個徒弟? “啊啊?。。。。?!”小丫頭仰天長嘯,“師兄可以理解的……” “你覺得,要是他回來,發現你偷了懶,還發現……”七汝惡趣味地提醒道。 “嗚嗚嗚我不聽!我不聽!”小丫頭捂著耳朵耍賴,忽然發現了季滄笙,兩條腿吧嗒吧嗒跑過來,可憐巴巴地叫道,“天元仙尊!” 季滄笙:“……” 竟然不是自己座下的么。 這丫頭雙眼清明,看上去頗有幾分靈氣,古靈精怪的,卯安上仙約摸會喜歡吧。 “天元仙尊……”小姑娘可憐巴巴地撒嬌,“明日師兄回來了,可不可以……”她暗示道,“師兄最聽您的話了?!?/br> 季滄笙往她頭頂揉了揉:“去休息吧,我會跟他說的?!?/br> “耶?。?!天元仙尊最好啦!”小丫頭高興得一蹦八丈高,恨不得羽化而登仙。 “師尊?!?/br> “師尊?!?/br> 剩下幾人一一過來行禮,季滄笙隨意打量了一眼,都沒什么太大的變化,他沒多做停留,便吩咐人都回去歇息了。 如若……一切都沒有發生,是否會像現在這樣,再收一二個徒弟,世間和平,每日養這些小家伙,過上平靜的日子呢。 曾經不屑的生活,對現在的他來說,太過遙遠奢侈了。 季滄笙在天元峰逛了一圈,覺著有些疲憊,便回仙寐山休息了。 他真恨不得眼前的夢不要醒,卻也知道,原本的世界離不開自己。 他還有重要的事沒完成。 想起遍地活尸的天元門,他想,若是陰界之門徹底關閉,將來某日,是否也會有如此安靜平和的一天呢。 但愿吧。 他松開衣帶,正準備換一身衣服睡覺,不遠處忽然傳來落地的聲響,緊接著的是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季滄笙甚至來不及反應,門就被推開了。 來人風塵仆仆的,似乎連夜趕來一般,夾著淡香的風撲面而來,定睛一看,竟然是…… 季滄笙眼神一暗,抽.出袖清暉,毫不猶豫地刺了過去。 花不語怎么會在這里? 莫不是已經回到了原本的地方,而被找上門了? 可屋內陳設并未有任何變化。 花不語堪堪躲開季滄笙的劍鋒,神色驚訝又帶了些呆愣,他還沒回過神,又是幾道劍氣襲來,逼得他不得不出手,卻也不敢傷著人,一番來去之后,花不語放出靈力糾纏、壓制,將人禁錮起來,貼身按到了床上,那脊背瘦弱得令人心疼。 發絲交纏著垂落在錦被上,花不語將手按在季滄笙握著劍的手上,十指扣入指縫,袖清暉的白色護手飄帶在掙扎中纏在二人的手腕上,屋內的油燈被風吹得明明滅滅,盡生曖昧。 季滄笙被壓制得動彈不得,只聽身后的人語中疑惑地喚道: “師尊?”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