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立春之后不久,便是驚蟄,春雷乍動,細雨綿綿。 一連下了小半個月的雨,萬物復蘇的日子,卻帶幾分綿軟的倦意。 雨水順著房檐的瓦片滴滴答答落下,砸出一排或深或淺的水坑,不知道什么時候才是個頭。 骨頭都要被這濕意浸得酥爛了,雖然可以去有避雨結界的地方修煉,可哪哪兒都是濕噠噠地泛著潮,連日的心雨著實讓人心情不太愉快。 “這雨什么時候停啊——”李淑君撐著下巴,坐在小馬扎上數屋檐滴落下來的雨。她是水木靈根,雨是溝通天地的媒介,卯安上仙讓她試著溝通天地,感受萬物靈氣。 連綿的雨并沒有讓花不語心情多差,他反倒喜歡這雨,帶著經書古卷去找師尊解意,一待就是一天。 今日七汝因為接了個任務,收拾好行頭正閑著,便也過來聽講,沒聽多會兒就呵欠連天,搬了凳子去天元堂門口數葉子了。 門口第二從楠竹上有幾片葉子沒數清,數來個麻煩。 “還好你沒走?!弊映列ξ哌M屋檐下,拉了張凳子過來坐下,往屋內看了一眼,起身給季滄笙行了禮,才轉身重新坐好,“七汝師兄明兒個是不是要去夜歌鎮?” 今天的午后甜點是蛋黃酥,今年天氣暖得早,已經有新鮮的茉莉花烤成了茶送來,味道一如既往地香甜。 花不語見兩人有事要談,兩頭一起說話也吵,便拿出蛋黃酥切好,準備休息一下。 他按著茶蓋正斟著茶,余光中,季滄笙突然抬眼看了過去。 夜歌鎮? 花不語想起來這個名字,今年上元節,上仙界在南城做法的地方,就是這夜歌鎮,據說那邊可能會發旱災,事有詭異,便記下了。 不過驚蟄之后,便可以翻田動土了,也沒有干旱的消息傳來,應該是解決了才對。 “這夜歌鎮早年我也去過,江南水鄉,夜夜笙歌,好玩得很?!弊映亮晳T性地吹了幾句。 “既然好玩,可以一并過去,正好我缺個腳夫?!?/br> “不了,我那邊丹爐還催著呢,最近老爺子可兇著,沒法溜?!?/br> 可不是,白歌那表弟到哪兒不是個禍害,子虛峰的弟子關系又廣,被sao擾是首當其沖呢。七汝笑了一聲,假裝不知道是誰惹的禍。 “當然,也不是讓你白忙活。聽說你之前問過乾安丹,我那兒最近正好煉出來幾枚上品?!?/br> “說吧,要帶什么?!?/br> “蟾蜍你怕不怕?” 七汝看他一眼,仿佛在懷疑這人今天出門沒帶腦子。 “問一句嘛,你別看蟾蜍和另外幾個格格不入,它雖然沒有蝎子的毒刺,長蟲的獠牙,滑溜溜的看著沒害,卻渾身都是毒的,而且丑?!弊映聊贸鲆粋€特制的瓷瓶,普通的空間芥子裝不了活物,這是子虛峰帶帶傳承的寶貝,空間不大,卻是能凍結時間,可以保管活物。 “要多少?!?/br> “裝滿就行,品種我寫在這里了,到了鎮上你去這家店拿貨,兩天可以備齊?!弊映溜@然早就找過白歌,條條款款寫得仔細,比前些年靠譜許多。 七汝往單子上打量一眼,將清單和瓷瓶收了起來,只是順手帶這么點不麻煩的小東西,根本犯不上討價還價。 “前些日子任意捎信回來?!奔緶骟戏诸^的蛋黃酥,咸蛋黃不腥不油,聞著就令人食指大動。他近來心情不錯,胃口比之前好不少,此時卻一口沒吃,像有什么心事。 “聽白歌師兄說,她又去匯灣鎮了?!被ú徽Z立刻明了,“林家公子人品不錯,家里有官位,親戚行商,以師姐的脾氣,吃不了虧?!?/br> “嗯?!奔緶骟嫌眉氈窈灤疗鹨粔K蛋黃酥,伸手喂給面前的人,“她家只有他們父女修煉,別的人早些年也去了。第一次去男方家里,也沒個人撐面子,待會兒清點東西,陪你師姐走一趟?!?/br> “好?!被ú徽Z沒好意思戳穿,任意肯定不是第一次去林權允家里,而且就她離開時說的話,也不像開竅的模樣,當初還以為這事兒沒有后續了。 之前一次去接任意,花不語還有莫名的抵觸,現在想來,季滄笙把任意當作親人,他此行過去,也是以“娘家人”的身份,彎彎繞繞,心里的小算盤噠噠響,還有些甜滋滋的。 “師兄等等!我也有東西要隨!”李淑君進步神速,應該可以在下個月進入內門,修煉的資源也存了些下來,加上平日里幾個天元峰的師兄把她也當成了小師妹,不適合給花不語的就塞給她,導致她也有個小金庫了。 天元峰沒出去的幾個師兄,還有子沉都隨了禮物,李淑君也翻了些小玩意兒出來,雖然和師兄們的不能比,但也不是尋常物件了。 第二日,花不語帶著滿滿一儲物戒指的東西來到了匯灣鎮,正好碰上出門釣魚的任意和林權允。 驚蟄之后天氣回暖,匯灣鎮這邊還不到梅雨季節,魚蝦都跑了出來。任意是個坐不住的主,加油打氣了半天沒釣出來點名堂,鞋子一踢就跳進了塘里。 這水塘淺,不僅有魚,還有蝦蟹,好在她修為不低,被蝦蟹夾著腳趾了還能提起腳來把蝦蟹取下來,用腳釣魚的,也是沒誰了。 林權允一開始還心急呢,后來也有些無語,笑也不敢笑,只好拿著桶在岸邊接著。 花不語到的時候,任意正在扒自己腳上的螃蟹。春日的螃蟹,一肚子蟹黃,肥得很,張牙舞爪的,還挺兇。 林權允記得這個師弟,對他笑了笑,也沒問花不語為什么過來,只端了糕點和茶水請他坐。 “阿允!接著!”任意吆喝著,就把比巴掌還大的螃蟹丟了過來。螃蟹殼滑,又重,稍稍一滑,就飛向了林權允的臉。 林權允:“……” 這家伙不是修者,自然躲不開,眼見著一雙大螯就要夾掉他的鼻子,銀色的光芒閃過,青灰的螃蟹就被一根銀鞭卷了過去。 任意對著這邊吐了吐舌頭,一點也沒有認錯的意思,雖然她本來就是故意的。 林權允將木桶抱過來,里面裝著不少蝦兵蟹將,這只螃蟹一丟進去,竟然不是最大的。 花不語吆喝任意上岸,說是帶了些東西來,陪她去林家拜訪一番,順便感謝林家的照顧。 林權允一聽這話連脖子根都紅了,任意眼睛一瞪,整個人都愣在了那里,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罵道:“小白眼兒狼你在胡說什么呢!” 她氣急敗壞沖上岸來:“什么叫他照顧我,明明是我照顧他!這家伙菜得跟雞似的,小胳膊小腿兒天天被那群王八蛋欺負,還不是靠我……” 任意說到一半,也覺味出不對來,難得的厚臉皮都氣得通紅,沒忍住踹了花不語一腳。 她腳丫上帶著泥,花不語一身白衣怎么會給她踢到,輕松躲到一旁。 任意沒想到這家伙竟然會躲,是實打實踢過去的,結果踹了個空,頓時失去重心往下摔去。 林權允可急著了,反應比自己被摔時還快,連忙沖過去。他深知自己是拉不動的,想也不想就墊到了任意背后,摔到地上發出砰的一聲響,他又沒修煉過,聽著都疼。 任意還想罵的,聽到這聲什么都不想了,也不知道是在氣什么,劈頭蓋臉先把林權允罵一頓。林權允灰頭土臉爬起來,竟然沒摔疼,又不敢插話,只能撓著腦袋陪笑。 “行了,沒摔著你心上人?!被ú徽Z有點酸,他可沒這待遇,就某人那性子,什么時候會這般擔心自己?雖然沒人能傷著自己。 他有些感慨,上一世見著那些小情侶,總覺著幼稚,想想都不屑,自從開了竅,就覺得自己以前真蠢,想體驗這種幼稚都體驗不了。 “什、什么心上人!這是我小弟!”任意眼睛直瞪,十分“不經意”地確認了地上還有殘留的定制,才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 “是是是,那咱們現在去林家?” “去就去?!比我庾彀鸵话T,“為什么我罩我小弟,還要給他家送禮啊?!?/br> “你這段時間吃飯都是誰請的?” 任意:“……” 林權允打著哈哈請花不語去府上坐,他看花不語也沒帶什么東西,以為只是玩笑,完全忘了還有空間芥子這種東西,畢竟任意總是大包小包的直接背身上,哦不,是直接讓他背身上。 林府。 林父聽說是天元門的仙君要來,早就擺好了宴席,這可是莫大的榮幸,別說收禮了,就是人家仙君來家里坐坐都是填光。 他之前不知道任意的身世,以為是個野丫頭,但林府就這一個嫡子,還是老來得子,寵的很,便先隨了林權允的性,誰能想到這姑娘能和天元門有關系??! 花不語個子高,相貌好,又自稱是任意的師弟,十分給任意長面子。他已經辟谷一段時間了,并不急著吃飯,到了主廳,拿出了儲物戒指,一樣樣將東西擺出來。 林家上上下下出來接這仙君,看到一枚小小的戒指里拿了這么多罕見的東西,眼睛都要掉出來了。 “師姐孤身一人,只有咱們師門的人來拜訪,此行來得比較急,沒帶什么東西,還請先生不要嫌棄?!?/br> 林父哪里敢嫌棄,這些東西隨便拿一樣出去都是價值連城的!根本不是有錢就能買的到的東西,上仙界向來與下凡界交往不深,天元門對修者與凡人的交往控制得嚴格,對于他們來說,能偶得一兩件上仙界的寶物,都是祖上冒青煙了。 雖然給足了面子,任意還是有些……情緒復雜,畢竟她不太想承認某些事情,就胡亂推脫說是因為自己在外游歷,林家對她也照顧得還行,就隨便讓師門賞了點。 大家心知肚明的事情嘛,就不要戳穿啦,小姑娘面皮多薄啊。 與此同時,七汝看著時辰到了,也收拾上了東西,準備離開天元門前往夜歌鎮。 “七汝?!辈贿h處,折花提著個包裹,急匆匆地向這邊跑來。 七汝站定,眉心習慣性地蹙起,轉而變為了疑惑,待折花走到面前,才低聲問道: “師尊?”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