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任意沒少往天元峰寄信,大都是寫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什么有趣兒寫什么,也不注重形式,有時候還寄些奇奇怪怪的畫。 這封信與她往日寄的信封不太一樣,封頭上貼著幾根翎毛,驛站傳信都要加急。 信封上有特殊的定制,里面有個不大的儲物空間,季滄笙打開信,信紙沒找到,倒是翻出來個琉璃瓶子。 定制拆開后,信封也散了,內封寫著一行不太講究的字—— 今年的第一片雪。 師徒幾人面面相覷,看著琉璃瓶子里懸浮的一朵雪白的絨花哭笑不得。 “好厲害!”李淑君湊過來,一雙眼睛盯著琉璃瓶中的雪花感嘆,季滄笙便把瓶子塞給她玩兒了。 讓卿略有些嫌棄這丫頭沒見過世面的模樣,視線也落在上面,畢竟是樣稀罕玩意兒,他也沒見過。 “師兄師兄?!崩钍缇p著折花給她講原理,說是等以后修為起來了,她也要每年留幾片這么漂亮的雪花下來。 折花略通此方,他以前經常給季滄笙摘花,有些花兒摘下來用不了多久就蔫兒了,得用法術保存。 “不過這方面還是踏花更在行,等你突破煉體境了,找他教你,別說雪花,鮮花靈草都能保持萬年不敗,四季常開?!?/br> “還有這樣的法術!”小姑娘眼睛都快瞪對眼了。 花不語聽著幾人對話,嘴角一勾笑了聲,手中的活沒停,垂著眼睫仔細剝著rou,忽的感覺有視線看來,抬眼便對上了季滄笙的目光。 “師尊?” “嗯?!奔緶骟蠎寺?,緩緩眨了眨眼睛,細密的睫毛煽動,垂下一片薄薄的陰影,他看著桌上的叫花雞,說道,“踏花,你出門一趟,去把任意接回天元門,就說回來過年?!?/br> 今日剛過的大雪,距離過年還有月余,這么早早的把人接回來,應該不止過年那么簡單。 花不語心知此事重要,還是沒忍住流露出了不想離開的眼神,但卻很快收了回去:“是,我下午便出門?!?/br> “也不急著今日,收拾好行頭明日再去?!奔緶骟蠌乃昙獍裷ou剔出來,“待會兒到我屋子一趟?!?/br> “是……” “啊……這位師姐……”任意眨巴眨巴眼睛,一直注意著這邊,這天元門男徒占大多,天元峰更是沒有女丁,能寄冬日第一片雪回來的,定是位心思細膩的姑娘。 “賢淑,記得,若是見了這位師姐,你可不能叫她師姐?!闭刍ê蒙虒?,“你跟我們一起喚她小師妹便是?!?/br> 李淑君十幾歲的年紀,自然不懂為什么,她一個剛入門不久的弟子,哪里來的師妹,這天元峰的輩分還真是搞不懂,搞不懂。 折花又叮囑了李淑君幾句,這丫頭不經事,那丫頭不懂事,別到時候搞得兩方尷尬,過個年都不安生。 讓卿功課也不做了,站在一旁聽折花勸叨,心里暗暗記下。他還真未聽過天元峰什么時候有個女弟子的,但既然要讓關門弟子親自去接,自然也不是普通人。 “對了,師尊,要不要把沈師叔也一并請回來過年?”折花給任意講輩分的時候,提到沈釋,順便問了句。 沈釋長年在外游歷,偶爾二十二上仙也會請他回來過年,今年大事小事的堆到一起,估摸著會忘記請。 花不語看見季滄笙手中的筷子頓了頓,語氣聽不出什么不對勁,卻總有一種莫名的反常感。 “嗯?!?/br> “前些日子聽說沈師叔游歷至……”折花嘀咕起來,對花不語道,“踏花,晚上忙過了去我那邊,還有些事要與你交代?!?/br> “好?!被ú徽Z捏著筷子的手指有些僵硬,這才想起在守宮鎮里的事,那時出現在沈釋夢中的人……他本來打算回來之后私底下問問,奈何一直耽擱了。 想想前世跟了沈釋數十年,這人向來心性沉穩,不喜不怒的,雖皮囊生的好看,卻在感情方面十分淡薄,實在看不出來他心里會有那么一個人,重要到即便知道會殺了自己,也下不了手傷那人分毫。 好奇是好奇,他又不能直接去問季滄笙,顯然那個人季滄笙也認識,當時他臉色不太好,自己在天元門待了十年有余也未聽過,想來也不方便直接詢問本人。 白歌應該知道,可是今日他出去尋他那表弟了,或者可以今晚問問折花。 心中裝著事,時間也過得快,天剛擦黑,花不語換了身干凈的衣服,去仙寐山找季滄笙了。 暮色深沉,小屋中幽幽的光從窗戶縫兒鉆出來,在門前的地面上落下點點線線的影子。那塊兒的草皮被食盈獸天天滾落窗臺壓壞了,蔫兒巴巴的有些可憐。 花不語敲了敲門,在外等候,片刻,屋內的人才喚他進去。 季滄笙面色帶了些疲憊,將桌上的油燈挑得亮了些,示意花不語坐下。 “讓你跑一趟腿,不樂意了?” 花不語很想用沉默表示默認,但不能。 “不是?!彼缇拖牒昧私杩?,“今日所學的功課有些難懂,當時在想事情,一時沒反應過來?!?/br> “又看了些什么書?”季滄笙的語氣有些無奈,卻好像……帶著溺寵似的,在他心頭柔軟地搓著。 花不語拿出一本古樸的經書:“前些日子在藏書閣偶然讀到末那識與阿賴耶識,便找到了此書?!?/br> “這是釋教八識,相較于我們來說,確實要難懂一些?!奔緶骟戏_書頁,解釋道,“末那識的理解不可只從此識中理解,人之所見、所聽、所聞、所感知,也就是前六識,都是源于這里?!?/br> 季滄笙指尖輕輕點在花不語胸前,指腹下,透過薄薄的弟子服與骨rou,有力的心跳沉沉躍動。 “你能感知的萬事萬物,都是因為你有意識存在。意識狀態生生滅滅,終有一軸貫穿其中,這便是末那識。而簡單來說……末那識,就是‘我’,是‘心’?!彼nD片刻,繼續解釋道,“此‘我’是以‘本我’,本我之所在,在于‘大我’,是你所生之日起,所接受的教育,所處的環境,經歷千萬年積淀所成之文化造就,口中之言,心中之想,遇事之見解,都源于’大我‘之中,此為阿賴耶識,亦作藏識?!?/br> 這來自遠方的思想,想要領悟確實比花不語以前所學難上不少,這些東西甚至難以用現有的文字真正解釋,在細細的拆解之后,撥開層層迷霧,給人以耳目一新的感覺,大徹大悟一番,實在暢快。 季滄笙講解得細致,如同他教授功法一般,絕不能留有半絲的含糊?;ú徽Z正處于化神境后期,在思想上的覺悟十分有利于他的突破,因此比起讓他一本本翻閱,一句句思考,一日日理解,季滄笙更愿意手把手地帶他慢慢體會。 學習學說,靠的是悟性,也需要天賦,花不語似乎對此十分感興趣,隨隨便便解惑一二之后,夜色都深得能滴下墨來。 花不語抱著書,口中念念有詞,認真的樣子著實讓人覺得可愛,這家伙從小就被丟到二十二上仙處跟著學習,沒有像這般從始至終都由自己來教過。 “今天就到這里,明日還要趕路,等你回來,我去藏書閣再找幾本書來,仔細給你說到說到?!?/br> 花不語眼睛亮了亮,原本的不情愿被一句“等你回來”踢得老遠,比起二十二上仙唱經似的講課,他覺得季滄笙說的每一句話都是春日里溫軟的清泉水,甜得想要捧起來細細品味,他從來沒有如此想聽一個人說話過。 “冬日了,清晨霧大,趕明霧散了再走?!?/br> 花不語笑得有些傻乎乎的:“好!” 他親昵地坐地近了些,心中滿當當的,想要說點什么,卻什么都說不出,眨巴眨巴眼睛,乖巧得讓人舍不得趕。 季滄笙食指往他額頭上一點:“行了,快回去休息?!?/br> 閃亮亮的大尾巴狗狗耳朵耷拉下來:“是?!?/br> 季滄笙失笑道:“就這么喜歡釋教?” 花不語搖搖頭:“喜歡師尊、講解的?!?/br> 他的喉嚨可能是有些干,說話還卡了一下,季滄笙這才想起來,討論了大半個晚上,這家伙水都沒舍得喝一口。 “天元法則選中我,繼承天元仙尊,祖祖輩輩積淀下來的知識,講出來的確實比你自己理解的深得多?!奔緶骟辖o他倒了杯花草茶,靜心安神的,淡淡的藥味之中泛著絲絲的甜。 果然自己泡的永遠沒這兒倒出來的好喝。 季滄笙看花不語慢慢品著茶水,又喝了個干凈,以為他真渴了,提上紫砂壺又給人滿上一杯。 興許是這花草茶的藥效太好,花不語回房間,覺得眼皮子都是沉的,冬日里沒有暖爐,他卻整個胸膛都泛著暖意,唇齒間都留著淡淡的甜味兒。 一夜好夢。 折花看著這個精神抖擻得仿佛喝過十全大補湯的師弟哭笑不得,將給沈釋的帖子交由花不語后,又交代了些該注意的細枝末節。 明明昨日還看著有些悶悶不樂,今天倒像個準備出去踏青的小孩兒,積極得不得了。 “師兄,我離開這幾日師尊的食譜我已經寫好交給王二娘了,還勞師兄每日去取?!辈煌谝郧盎ú徽Z出門,這回,他竟然也有要交代的,“前些日子摘的月見草也做成藥了,本來打算今日送去藥房加進花草茶里,師兄要是忙就放著,我回來再送過去?!?/br> 花不語不像個要出門的,倒像個要送行的,事無巨細交代了個遍,還理了個清單,但無一與季滄笙無關。 折花聽完指著花不語笑罵道:“行了行了,你來之前師尊都是我照顧呢,現在活兒都被你搶去了,以為我就都不會了???” 花不語撓撓頭賠了個笑。 午后的霧散了,陽光落下來,暖洋洋的。他往某處看去,那里被群山遮擋了,什么也看不見。 “那我出門了?!?/br> “一路順風?!?/br> 未完待續. ※※※※※※※※※※※※※※※※※※※※ 折花:我好閑吶—— 關于末那識和阿賴耶識……都是我瞎掰的?。?!瞎掰的?。。。?!不要信不要信不要信?。?!不要考究,都是我胡說的 腱鞘炎犯了,疼得要死要活,醫生讓禁止玩手機了……所以更新大概是隔日更或者隔兩日更,手好些的時候會加更,絕對不會斷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