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大殿燈火通明,天元門二十二位上仙,四大仙門二十八位上仙,以及無數長老仙君齊聚一堂。 季滄笙仍舊坐在天元仙尊的位置上,見花不語到了也僅僅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便又半撐著額頭,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 而大殿的中央,跪著一個人,正是之前在雨夜里披著蓑衣的男人。 男人的手筋腳筋被挑斷,目不能視,口不能言,身上的血跡結成了痂,被捆在那里,僅僅只有脖子能動。 “人到了?!?/br> 花不語一到,就被迫和白鴿子分開,折花不在,師門的所有人,除了季滄笙,一個都不在。 一位看著對地上那人問道:“這人,你可認識?!?/br> 被捆著的人點點頭。 “那他可是神農氏的后裔?” 花不語心中一驚,連呼吸都停滯了。 地上那人身體一僵,緩緩地點頭,隨后又搖了搖頭。 “你點頭又搖頭做什么?是就是,不是就不是!” 那人依舊點點頭,又搖搖頭。 他的聲帶被割損,梅花鏢帶著季滄笙的功力,已經碎得不能再碎了。 “我說過了吧?!奔緶骟弦琅f昏昏欲睡的模樣,“這孩子確實出現在了附近,但確實不是神農氏的后裔?!?/br> 地上的人頓了頓,點了點頭。 “唉……”那長老實在無法反駁,只得嘆了口氣。 “那神農氏的人呢?一個都沒留?” “沒有,全死了?!奔緶骟蠈χú徽Z揚了揚下巴,“你把衣服脫了?!?/br> 花不語不言,默默地解開衣帶,貫穿胸前后背猙獰的疤翻在那里,眾人皆是倒吸一口涼氣。 “就連這路過的乞丐小兒都不放過,神農氏的人,還會留嗎?” 花不語緩緩地,緩緩地,一點一點地,深吸一口氣。 “衣服穿上,過來?!?/br> “即便如此,活要見人,死也要見尸!連一捧血都沒有帶回來,那可是神農一族的血脈??!你怎么就,你怎么就……”一個小門派的掌門跳了出來,指著季滄笙罵到,“暴殄天物!” 花不語系衣帶的手僵住了。 活要見人,死要見尸? 暴殄天物? 他把神農氏的后裔當什么了! “是啊,即便你是仙尊,這么大一群人,你說死了他們就死了?” “死了也罷了,仙尊,還希望您能告訴我們他們安息何方,給大家一個交代??!” 這些話比那時候季滄笙刺進自己心臟的劍更要扎得花不語痛,而他竟然連一點悲傷和憤怒都不能表現出來! 隱忍,不語! “袁長老?!?/br> 季滄笙的聲音響起。 他依舊那副老神在在的模樣,語氣卻一反常態,低沉、壓抑,充滿了壓迫感,整個大殿瞬間安靜了下來。 “暴殄天物?”季滄笙輕笑一聲,從位置上站起,頓時,天空烏云密布,雷聲隆隆作響,“你當神農氏的后裔是什么?物品?還是藥材?” “我、我……不是這個意思?!蹦切赵恼崎T這才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 “鐘長老的意思是,我說了謊?” “這當然……不可能了,是吧……” “至于柳長老的問題,恕我不能回答?!奔緶骟辖又?,“逝者如斯,我已將他們葬于黃土之下,你們問我埋葬之地,是想要將他們挖出來確認一下,我說的是不是真的么?” 季滄笙句句逼問,嚇得這幾位是冷汗直冒,連連道歉。 “算了,死者為大,諸位長老還是別說了罷?!庇腥顺鰜砗拖∧?,道,“不過天元仙尊,這孩子出現在附近,是不是意味著,他也是神農氏的后裔呢?” 花不語聽到這話,難以抑制地,連脖子都有些僵硬。 “呵呵,田長老,是您老了還是我老了?”季滄笙笑到,“神農一族末裔,即便血統不正,自愈力也異于常人?!?/br> “看到他胸前這道疤了嗎?” “這……” “神農氏一族的血脈,連尸體都不會有疤痕,怎么,你難道還要再割開我徒兒的胸膛,看看會不會當場愈合嗎?” “自是……不行的?!?/br> 季滄笙將走到自己面前的花不語抱起來,坐在自己環椅一角,手中的折扇緩慢地扇著風,如同所有人印象中的季滄笙一樣,不成體統。 徒弟怎么能坐在師父懷里,有傷風化! 花不語也有些緊張,小小的脊梁骨打得筆直,綢扇扇出來的風里帶著淺淺的桂花香,都要把他熏入味了。 “還有什么要說的嗎?!奔緶骟系穆曇粼陬^頂響起,帶著些許的疲憊,仿佛話說一半就要睡著似的。 大殿之外的天空又晴了,月朗星稀,夏末的風帶著一絲清爽,什么烏云滾雷,都沒存在過。 眾人知道季滄笙這是鐵了心要庇護神農氏后裔,不過他們修得正仙,也不需要那些血脈,只不過有些惋惜,這最后的上古血統,終究還是泯滅在了塵世里。 “不過……”季滄笙一開口,莫名的,所有人都有些緊張。他明明是個少年,卻有讓所有人都不得不臣服的氣魄,“這次神農一族的滅亡,確實是我的失職。我到的太遲,沒有阻止這魔頭為虎作倀,本尊愿自罰三個月禁閉,散了吧?!?/br> “仙尊!”天元門的子虛上仙出聲阻止到,“不可啊尊上,如果不是你提前去,等所有人去的時候,恐怕連這孩童也無法留下,這并……” “子虛上仙?!奔緶骟闲α诵?,“這……也算是對我失職的懲罰,如果不這樣,我的良心會不安的?!?/br> “神農氏自古與天元門交好,這次前來尋求庇護,我卻沒能救下一個人……”季滄笙那點笑容變成了苦笑,整個大殿都沉默了。 失職? 在他們還在討論此去的危險的時候,季滄笙已經毫不猶豫地先行過去了,他明明還只是個孩子,卻要面對這么多人的死在自己面前的無助,他挑起的可是整個上仙界的信譽,而現在他卻把所有的過失都歸結在了自己身上。 眾人漸漸有些明白,為什么季滄笙會繼承天元仙尊之位了,換做任何一個人,說不定都會推卸責任,只有他,懲罰自己。 “仙尊請節哀……” “仙尊請節哀……” 越來越多的人選擇站在季滄笙這邊,不再追究神農氏后裔尸身的下落,畢竟這么負責的一個人,怎么會讓他們暴尸荒野呢? 他可是得到了天元門繼承的人,懷疑他,不就是懷疑這繼承嗎! 季滄笙一手抱起花不語就離開了,眾人也理解了他為什么會收下這個小乞丐為徒,他在背負,在真正地去履行一個天元仙尊所該背負的品行。 那些曾經懷疑他的人,也逐漸對這個還有些稚嫩的孩子敬佩起來。 不虧是天元門法則所選之人??! 門外,四個天元仙尊座下弟子正在恭候。 季滄笙走得很快,風吹起他的衣角,月光下,那雙眼睛里帶上了隱忍已久的憤怒。 “玄甲門,開佑門,無根門,赤火門?!奔緶骟铣谅晫ψ约旱耐降芡鲁鰩讉€名字,“下去徹查,就算門派與此事無關,袁立,柳三問,田藏,這三人最好早點清理了,心術不正?!?/br> “是,師尊!”四人抱手,齊聲應到,消失在了夜色中。 花不語終于想通為什么之前那幾人自己一點印象也沒有了,原來私底下,季滄笙竟然早就開始清理上仙界心術不正之人了? 而且,僅僅剛才爭執的片刻,就能看出來哪些門派有問題,季滄笙……還真是不簡單??! 花不語坐在季滄笙的手臂上沉思著什么,季滄笙卻以為他是被嚇著了,轉而對他哄到:“抓緊我,我送你回去?!?/br> 雖然……很不情愿,但是現在的花不語必須讓自己像個小孩子,不然季滄笙一根手指就能搞死自己,那里來日后的拯救蒼生。 不過,季滄笙似乎十分照顧自己地放慢了飛行的速度,穩穩地落在弟子房門口,落下結界,才道:“關于那個……” 季滄笙似乎糾結了一下措辭,半天沒想出下文,最后才道:“就是差點殺了你的人?!?/br> 花不語看向季滄笙,月光下,這個人一襲白衣,顯得是那么品行高潔、脫然塵世?;秀遍g,花不語甚至記不起前世的季滄笙是什么模樣。 “你現在是練氣五層,既然做了修者,我就不把你當成小孩了?!?/br> 季滄笙的心情似乎很好,嘴角有一絲不可查的上揚。 “何況普通人這時候,可沒你這個天賦?!?/br> 花不語心中咯噔一聲,直呼糟糕,季滄笙該不會發現自己不對勁了吧? “所以,那個人的懲罰,由你來定?!?/br> 花不語:“……” “我會在這幾日處理好其他事情之后,讓你親自去給他定罪?!?/br> 季滄笙收起情緒,又變成那副不食人間煙火的模樣。 “你擁有一切處罰他的權力?!?/br> “這三天時間,你好生休養,也好好思量?!?/br> “我相信你這個年紀能有如此功力,應該不會沒有把量?!?/br> 花不語愣了愣,低頭抱拳,一板一眼道:“弟子知了?!?/br> “進去休息吧?!奔緶骟铣妨私Y界,消失在了夜色里。 花不語看著那澄澈的星海,攥緊了拳頭。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