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壇子
宋小言幫他揉起眼睛。 直到過了一會兒,褚和光表示自己好了一點了,兩人才騎著摩托車回望龍潭。 第二天是周末,宋小言一直睡到了自然醒。 清晨明媚的陽光,透過木頭窗葉的縫隙鉆進來,正好照在宋小言的眼皮上。外頭鄰居家的五彩大公雞,跳上墻頭不停地對著朝陽打鳴。 宋小言起身時,順勢往桌上瞄了一眼,發現自己的書本和作業本,整整齊齊地碼成一堆。 昨天晚上沒做完的作業居然都已經完成了,還是用蠅頭小楷寫的。語文作文居然是一篇文言文寫的政論,辭藻華美,字字珠璣,可以媲美史書上的文章! 就連數學作業,也都用了毛筆解題。而且,全程沒有一處修改的痕跡,就像是用打印機印上去的。 宋小言看得目瞪口呆,又從作業本底下找到張白紙。 紙上寫著: 鴛鴦為何不成雙? 藤蔓何以無樹可依? 化蝶復又為了何人? 重要的是,這紙上還通通都是她的字跡。 這……該不會是自己夢游了吧? “天吶,言言,你夢游了都能幫自己寫完作業,真是太厲害了!” 宋小言打聽到了蔣蘭蘭家的地址,把這件神奇的事情告訴她之后,蔣蘭蘭就露出羨慕的眼神。 宋小言也覺得慶幸。 有人幫自己寫完了作業,就意味著她這個周末有更多時間休息了。 蔣蘭蘭的父母都在鎮里衛生站工作,宋小言來的時候趕上他們上班的時間。兩人出了門,便讓宋小言陪著蔣蘭蘭在家里玩。 等到外頭的關門聲響起,蔣蘭蘭的眼眶便以rou眼可見的速度紅了起來,淚珠撲簌簌往下掉:“言言,我昨天夢到自己變成了只魚。如果不是你來救我,我就可能永遠困在那個鬼地方了。哪里的人都好嚇人,有長著魚頭兇巴巴的,有穿紅裙子不說話的,我現在想想都害怕!” 宋小言沒忍心告訴她真相,摸了摸她的腦袋,笑著說道:“就是一個夢而已,都過去了,不要緊的?!?/br> “可是我總覺得是真的!早上醒來,我還在被子里發現了一灘水。我沒敢告訴我爸媽,怕他們擔心我。你看看,現在還是濕的呢!”蔣蘭蘭掀開被子,身下的床單上果然被水浸濕了好大一塊。 宋小言趁蔣蘭蘭沒注意,不動聲色地拿走床上的一根水草:“蘭蘭,成年人失禁有的時候可能是大病,你應該到醫院去看看?!?/br> 蔣蘭蘭臉色一變:“該不會是真的是我尿床了,才夢到自己變成魚了吧?” 她想到這里,立刻把被子蓋上了,用乞求的目光看著宋小言道:“言言,關于我……咳,反正這件事你誰也不能說,要不然我的臉可就丟大了!” 宋小言錯愕了一下:“重點不該是你可能生病了嗎?” 蔣蘭蘭愣了一下,崩潰道:“啊啊啊,我真可憐。我居然連自己生病了都不知道,誰來安慰安慰我這個小可憐?” 宋小言好容易把她哄好,才知道昨天晚上到底是怎么回事。原來,昨天夜里蔣蘭蘭在衛生間用臉盆洗頭,沒想到洗著洗著居然醒著了。要不是她媽及時發現,她可能就在盆子里淹死了。 蔣蘭蘭抱著宋小言的胳膊哭得慘兮兮:“我媽說我差點就沒呼吸了,他們兩個給我做了急救,我才開始喘氣?!?/br> 宋小言無奈:“洗個頭都能睡著,你昨天到底在想什么?” 蔣蘭蘭錯愕:“當時,我好像在想吳明來著?!?/br> 宋小言愣了一下:“蘭蘭,你昨天是不是穿了一件紅裙子???” 宋衛國抽空回了趟老家。 最近家里出了不少事,前陣子他是被廠里的事情絆住腳回不去,但這回再不回去,就太說不過去了。 中巴車到谷園村村口時,太陽已經快落山了。 一個老熟人上了車,看見懷里抱著只公文包宋衛國,穿著襯衫皮鞋的宋衛國,便咧開兩行潔白的牙齒,大聲招呼道:“呦,衛國回來了?怎么樣,最近我可是聽說,你投給了娘家堂弟二十幾萬,準備跟著他南下廣省做大老板呢!” 宋衛國笑了一下:“哪里哪里,都是小錢?!?/br> 熟人歪著嘴笑:“衛國啊,你說說你還是太謙虛了。誰不知道你小子飛黃騰達了?可是啊,做人不能沒良心!” 宋衛國急了:“你說誰沒良心?” “你要是有良心,能讓你媽在砂石廠搬砂?” “你放屁,我什么時候讓我媽來搬砂石了?!” 砂石廠的位置很好找,宋衛國一下就在稀稀拉拉的人群里瞄到了趙建英。夕陽的光線還很刺眼,他看見趙建英吃力地扯起一個竹筐,走幾步挪一下,蝸牛一樣一點一點,把砂石挪到機器旁邊。 宋衛國也不知道是羞愧,還是憤怒的,幾步走到趙建英身前,搶走了她手上的筐子:“媽,你怎么來看這活。你這樣做,我以后還有沒有臉回來?!” 趙建英慢悠悠地問:“我不干活,你能讓言言上學?” “我……” “給言言撈點蝦回去!” 宋衛國垂頭喪氣地搶過趙建英手里的漁網,貓在河邊撈了起來。 也不知怎的,明明看他媽撈得那么順利,那小魚小蝦米就跟往她網兜里撞似的??蓳Q成他就不行了,撈了半天只撈上來幾條水草。 忽然,網被什么東西卡住了。 宋衛國往上扯了扯,只看見一件陶器的一角。他心中一喜,急忙沖周圍的人喊道:“你們快來,我撈著大東西了!” 周圍的人一聽,立刻過來幫宋衛國把東西抬了上來。 ——是一個半人高的壇子,平時鄉下人用來釀酒腌菜的那種。 由于這里離得谷園村近,消息傳了出去,半個村子的人都來看熱鬧了。 有人說壇子本身就是古董。 有人說壇子里裝著金銀財寶。 還有個拄著拐杖,牙齒掉光了的老人,顫巍巍地過來:“明朝的時候,有個得道高人找到一塊風水寶地,埋下了一只裝著米的酒壇子。據說,壇子里米有多少粒,龍溪鎮就能出多少官老爺!挖到這個壇子,就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 壇子是宋衛國發現的,他當然不可能讓別人沾手。壇子被封得極為嚴實,就連宋衛國一個成年男人,都花了好大的力氣才打開。 壇子被打開的那一瞬間,一股惡臭涌了出來,熏得周圍人四散而去。 散了正好,說明他否極泰來,是時候轉運了! 他得意地撅著屁股,大臉往壇口一探。 “我的媽呀!”宋衛國慘叫了一聲,翻著白眼暈了過去。 宋小言長這么大,還是第一次見到宋衛國哭。 她剛回家不久,宋衛國就被人抬著回來了。 宋衛國緩過來,就抱著趙建英的胳膊開始嚎喪:“我怎么那么倒霉???不是說我的霉運已經送走了嗎?一定是老楊和他媽還纏著我,嗚嗚嗚嗚……” 趙建英轉向宋小言:“言言啊,快去給你爸拿杯冷水來!” 宋小言到井里勺了一碗。 趙建英接過去,整碗水潑在宋衛國臉上:“不就是看見個死人嗎,你媽我一把老骨頭都沒怕,你哭個什么勁兒?還個大男人呢,我怎么生了你這么個慫包?” 因為趙建英和宋衛國都情緒激動,直到晚飯過后,張富強來家里做筆錄,宋小言才知道宋衛國到底瞧見了什么。 說來也是宋衛國倒霉,明明挖沙的挖掘機,已經在哪里挖了一個多月,都沒有挖出這個壇子??伤涡l國不過是去河邊撈蝦,就能挖出這么個東西來—— 壇子里裝的是一具穿著紅色裙子的女尸,身體扭曲著被人塞進壇子里,變形而又猙獰的臉面朝壇口??沼嗟牡胤饺麧M了食鹽和魚,按照龍溪鎮這一帶腌魚的辦法,把人腌了起來。 宋衛國嚇暈過去之后,現場的人立刻報了警。市局以最快的速度派了人下來,在現場拉起了警戒線。 據說,還來了不少法醫。正在附近挨家挨戶調查有無失蹤人口,再做個dna比對。 張富強再次看到趙建英和宋小言時,他已經習以為常了。以他自己內心的想法來說,這家人怎么說呢?總之,就是和這類事情特別有緣。 講了大致情況后,張富強向宋小言打聽:“那個叫褚和光的小道長,是不是就在青牛背的青陽觀里?” 宋小言點了點頭。 張富強道:“局長說了,最好能快一點?!?/br> “夜里山路不好走,我帶你去青陽觀吧?!彼涡⊙哉靡矒鸟液凸獾难劬?,便打算和他一塊兒去青陽觀。 到了青陽觀,褚和光、老道長,以及王師傅都在。褚和光眼上綁著符帶,看起來有點蔫蔫的,聽到宋小言的聲音,只往這邊側了側臉。 病了的褚和光比平常安靜了不少,全身上下沒了那股作死的勁,宋小言才有心情打量起褚和光的五官。 不得不說,他的長相確實非常出眾。要不然,也不會讓一向眼高于頂的秦琪,放下身段主動追求。 也許是注意到宋小言的目光,褚和光隔著一條布帶,朝宋小言這邊說道:“不知道你們有沒有聽說,兩年前在龍溪高中發生的一件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