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兩位尊上似乎對她也沒抱什么期待,預想中的宮廷禮儀課等并沒有出現。在接下來的六日里,像是怕她寂寞似的,米諾又帶來了一枚金色的葉狀發卡,當她將發卡別穩在陳柯的發上后,陳柯竟發現自己能聽懂周遭人們在說什么了。她隨即奔向藏書殿,原本蚯蚓似的文字也瞬間成了她能流暢讀懂的內容。她摘下發卡,一切又恢復到了晦澀的模樣。 當語言不再成為問題,日子便變得更能忍受了起來,雖是階級分明,她偶爾還會跟侍女開開玩笑,對方倒也因此更熟悉了些她的習性。通過閱讀和打聽,這個星球的史記在她腦里大概有了梗概:大致就是被認為是神的一派的王室覺醒后統治了水世界,之后上天入地打得所有物種服服帖帖,不僅如此還發展了神遺留下的科技,星球資源豐富,在多次入侵戰爭中都成功捍衛了領土。優生優育的王室還一代比一代強,天賦發展得越發不講道理,尤其是這一代的神力無敵天才小殿下,可謂是整篇星系中的一霸,就沒他錘不過的。 這什么杰克蘇設定。陳柯面無表情地合上了書。 轉眼到了“面圣”的時候,米諾為她換上衣裙,唯一不同的便是比往日華麗、復雜了些許的配飾。 “您的眼睛可真漂亮?!泵字Z替她抹上自然的妝容,她說這話是真誠地像是沉浸于她的雙眼中。這般認真的恭維,饒是陳柯都有點聽信了,在害羞的同時又有些飄飄然。 紛華靡麗的整座內殿像是由白玉砌出的一般,配合著流光溢彩的珠燈,王上和皇后端坐在王座上。陳柯學著米諾的樣子行了禮,盡管這位名為“米朗叁世”的陛下已揮著戴滿寶石的手免去了她們的禮節。陳柯能感受到他們并無任何惡意,但作為上位者的威嚴還是讓她瞬間想要逃離這個地方。也許是感受到了她的緊張,皇后主動提出了去夏花園散步。王上出行,免不了跟著浩浩蕩蕩的兩列下從隔著一段距離跟在身后,隨時準備應侍。 兩位先是關懷了一下陳柯的起居,是否住得還習慣。比起皇后,王上更為沉默寡言,之后幾乎都是皇后和陳柯在一來一回。在陳柯鍥而不舍地問出她被“邀請”來的原因后,皇后猶豫著說出了是想請她給兒子治病的理由。陳柯的腦中一下飄過無數抽血取骨的療法,想來這些日子的種種,倒還有閑情暗自吐槽這待遇還挺人道關懷。 就在陳柯想著自己是會先失血而亡還是先成為斷臂維納斯時,令人意外的,在皇后的表達里,陳柯像是在聽給自閉癥兒子找朋友的家長,盡管怎么聽都不像是傳聞中強得就差被命名為星際主宰的伊爾殿下。 敢情是心理療法? 可她又不敢心存僥幸。若是這樣,何必非要找她呢? 看著她明顯不信的眼神,皇后又解釋說是大巫師的預言指向了她。 這他媽都啥跟啥,高度迷信和尖端科學居然能同時存在的嗎??! 陳柯想咆哮,她甚至不顧眾人驚愕的目光狠狠咬了自己一口,這真的是在做夢吧?。?! 就在仆從急急去請醫官時,天邊架來一輛叁匹雙頭馬并驅前行的車輦,金光熠熠地比太陽還炫目幾分,身姿挺拔的士兵駕著車,側旁和后列跟著保駕護航的飛行器。待近了些,能發現那栩栩如生的飛馬竟是精密機械組成的模樣。忽然間從掛著金穗的廂內飛出一團時顯時隱的物件,以極快的速度移動著,士兵紛紛反應過來想將其圍住,其路線之曲折,反應之靈敏,像是有自己的意識。隱約間陳柯聽見人驚呼“浮光獸!”,只看一抹白色跨上瞬間分離出的單匹飛馬,竟是毫不猶豫地朝著虛空處沖去。出現了!雖是一瞬,但已極為接近!一個躍前急擋,那白色身影于高空中夾緊馬腹俯沖,接著幾跳連出一道灰霧般的U形屏障。被稱為浮光獸的生物隨即將現了形,正是在身在灰霧范圍中,電光火石間他站起將已呈兜狀的霧收緊,像是收網般將其拽回盒中。陳柯這才注意到是他手中的管狀器具。眾人紛紛倒吸涼氣后接連發出歌聲般的響聲,應是在致禮,有目不轉睛的少女紅了臉頰,再轉眼,看見王上面上隱隱露著驕傲的神情。 白色身影騎著鋼筋鐵骨的飛馬向下降落,首先看到的是黑色的馬靴,接著是勾勒著肌rou線條的馬褲,接著是拽著韁繩的白手套,束了腰的制服外套,光彩奪目的肩章,漂亮的下頜線和壓在金邊白帽下的銀發短發。這位天之驕子落地后便卸下別在腰側的銀色細柄丟給侍者,連同剛剛的盒子一起。緊跟其后的隨從立刻獻上落在車廂內的長披風?;屎笏剖秦煿职愕卣f著“太魯莽了”,眼里卻并無擔心。 伊爾有著和王上一樣水藍的眼睛,仿佛望進了一片海。他很快便注意到了與周圍格格不入的陳柯,卻視若無睹地沒有停留更多一秒,便越過她向父上和母后行禮。 我覺著這位宇宙霹靂無敵的殿下不需要朋友。陳柯心想。 仿佛間,陳柯聽見短暫的輕咳聲,接著是一陣香。揚起的披風擋住了大部分視線,待衣角垂下,留下的只有被碾碎的,艷紅色的花。 * 次日陳柯還在喜滋滋地用最大音量放周X倫的舊專。 “品味真差?!背糁槼霈F的伊爾殿下著實把屁民陳柯嚇了一跳,今天他換上了和宮殿內風格一致的衣服,頭上戴著金葉冠,像從神話里走出的神明。接著陳柯也不樂意了。你不高興見到我,我還不樂意來呢。 伊爾冷聲道:“明天就讓他們送你回去?!?/br> 陳柯一驚,確定自己沒有脫口而出。 她捂著嘴疑惑地看向伊爾,不知什么取悅了這位大佬,他露出一個自以為惡劣實則十分幼稚的笑。 像是要證實自己的猜想,陳柯用盡畢生所讀,在腦子里瘋狂編造著他和壯漢的BL高H文,看著伊爾驟變的臉色,陳柯的逆反心理上頭,明知在別人的地盤,仍是挑釁地問出:“被譽為天才的殿下不會連自己的能力都控制不了吧?” 伊爾還沒從剛才的沖擊里回過神,半天才咬著牙說道:“大巫師真是瘋了?!?/br> 陳柯不知道這大巫師的預言里自己和眼前這位死小孩到底有什么關聯。她尋思著這小伙這么討厭她,說不定一五一十全說了。他卻像是受了屈辱般攥緊了拳頭,堅決不予理會。 之后的每天,陳柯都能看見這位殿下一副忍辱負重的模樣和她“交朋友”,起先還會假模假樣地問她想干點什么,到后來已經是當著名曰服侍實則監督的侍官面前敷衍著:“我要去做XX,你要來就來”。陳柯這人吃軟不吃硬,越看他不舒坦她越開心。于是每次都裝作感受不到嫌棄地應承著“盛情難卻”。 真相處起來倒也不差,伊爾帶她玩遍了城鎮,教她開飛行器,帶她獵星,教她寫字,帶她看孵獸,陪她用該教技能的時候認真地絕不放水,被夸獎時也會別扭地說著“還用你說”,之后居然也會記著她喜歡吃的東西。她教他編花環,摘下了金葉冠放上綠葉間綴著白色小花,香氣撲鼻的環。有次他們做了風箏,起初伊爾對這種娛樂感到十分不解的。他有天賦在身,心念一起,這玩意兒想飛多高飛多高。陳柯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神情說他毫無趣味。 “看山不是山?!币翣柊l誓,他從這個女人的眼神里看出了鄙夷。 隨著伊爾日漸衰弱的現象,陳柯忍不住有了憐惜的情意。也許就只是個天賦異稟的年輕人,她心想,對他陰晴不定的無理脾氣有了更多包容。她不知道自己能如何幫上忙,每每問起醫官時,他們總是面面相覷,一副難以言說的樣子。到后來,他已經到了無法負荷出遠門的地步,這次陳柯是真為他著急了。 有日伊爾教陳柯祭禮舞時,被她借機一把拽倒在草坪上,陳柯壓著他的四肢,突然說道:“我還蠻想知道哪兒惹著你了的?!?/br> “有嗎?”距離太近了,伊爾屏著呼吸一動不敢動。 “怎么說呢,有時候你看上去跟我和解了,有時候又會一副很抵觸的樣子?!标惪轮v著講著倒也有些委屈上了,她控訴著:“我也不知道什么時候冒犯你了,要是你有不滿的,趁今天一起說了行不行。一天一變的鬧得慌?!?/br> 還沒等他回答,陳柯像是被蠱惑了似的,輕輕覆上了他的嘴唇。 伊爾的神色轉變很是奇怪,似是透著驚喜,但接下來他又是一陣猛咳,朵朵酒盞似的紅花落在草上,像斑斑血跡。 這些日子越發頻繁,伊爾一開始還會避著她,到后來已是頻繁到掩藏不住。伊爾如墜冰窖,他一手掐著花,紅色的汁揉進黑色的蕊,他一把丟開花,接著驟然將她推開。原就蒼白的臉更是沒了溫度。 “你想知道?是不是?”伊爾渾身帶刺的樣子再度重現,這次甚至透著些受傷。 “因為這是詛咒。你是我的命定之人,我會毫無理由地愛著你,但你卻不用受這種痛苦。我會在沒有回應的愛意中逐漸死去,除非你也愛上我?!?/br> “不要再羞辱我了?!彼咱劦卣酒?,用手背狠狠擦著嘴。 陳柯無措地握著地上帶著血腥氣的花。 她想她懂了,他抵觸的是她代表著的,不可違背的不公平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