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節
可誰知道,裴世安被逼急了也是個狠的, 又得了不知誰的主意,竟然服藥吐血, 身子搖搖欲墜,跟快死了也沒區別,何況雙腿也廢了。 裴世安的隨從便向齊南說道:“一切皆是那些暴民所為,他們殺死了齊大公子,又把我家公子害成了這樣!” 齊南如何還下得去手?裴世安也不是全無家世, 背后也是有皇后站著,如今皇上還未死, 他們齊家若是拿國丈之子開刀, 那是萬萬不能的。 此外齊南也不是沒想過, 若皇上死后, 太子無能, 只能齊南的父親順安王繼承大統,到時候齊圳沒了,順延也要順延到他齊南的身上。 這是齊南從未想過的,他一想到自己竟然也有可能坐上龍椅,就也顧不得大哥的死了,更不會去如何懲戒暴民, 反倒是用帶來的糧食衣物什么的好好地安頓了下鎮上的人。 因著風雪也不再肆虐,齊南竟然也安頓好了災民,大伙兒對齊南感恩戴德,人人都道順安王的次子為人正派,又穩當睿智,比那個齊圳要好得許多。 齊南得了這樣的夸贊,心情竟然不錯。 他命人把自己大哥的尸首封存好,打算著盡快回京。 裴世安半死不活地也被一并拉回去京城,臨走之時,齊昭跟福妞一起在人群里往那馬上看。 齊南生得高大英俊,他不擅長習武,書讀得不少,雖然處處不如齊圳在外人眼里那般耀眼,但也是個人人稱道的好男兒了。 誰人不說,順安王的長子齊圳是明月,那次子齊南便是明月旁邊的那顆星星,他是不如他大哥,但也是尋常人摸不到的。 福妞瞧見齊南那張臉時微微一愣,再看看齊昭,有些疑惑:“他怎的……長得與你有些像?!?/br> 但再細看下來,也不是很像,齊南雖然五官不錯,但眸中暗藏著心機,偶爾遮掩不住,便讓人心生異樣,且他臉較為寬了一些,沒有齊昭生得那般精致。 齊昭的臉溫潤白凈,瞧不出什么瑕疵來,他不說話淡淡的,卻也讓人瞧不吃惡意,就只覺得他是個冷淡的謫仙一般。 聽到福妞的話,齊昭微微不悅:“是嗎?” 福妞卻又笑了,眼睛里仿佛漾著春日的陽光:“可是他沒有你好看,比你要差得遠呢?!?/br> 這個世上,齊小五最好看。 齊昭這才淺淺一笑,微微抓住她胳膊:“這兒還是冷,我們回去吧?!?/br> 兩人才要走,可誰知道那馬上的齊南竟然瞇眼看了過來。 起先,他是覺得前面那穿著灰白色長襖子的年輕男人長相有些熟悉,莫名像年輕時候的爹爹,但再一看卻覺得比年輕時候的爹爹好看許多,且這少年瞧著穿得窮酸,都是普通料子,定然不會是自己認識的人。 齊南腦中恍惚想到這人會不會是從前那個小五,但當初回來復命的人說過,他們把病得快死了的齊小五丟在了山洞里,冰天雪地的,親手抓著齊小五的脖子,灌下了一碗毒藥,看著他吐血而亡,這才回去的。 既然都吐血而亡了,又怎會在這個世上? 齊南沒多想,便轉頭被旁邊的少女吸引了。 少女穿著一身粉色的夾襖,脖頸上鑲嵌著毛領,不像是大戶人家的工藝,像是鄉野人家自個兒打的狐貍毛尾巴弄上去的,她臉蛋兒粉嫩,五官生得精致,一雙眼如杏,幽幽含著春水,春若含丹,有一種純天然的白與嫩,瞧得齊南心中一跳。 他不是沒有見過美女,京城美女如云,身上教條禮儀都學得周全,但齊南都不喜歡,他覺得那些女孩兒都像是由著人捏出來的,骨子里無一不想著權勢和地位,就算是他娶了回去,也不會是真的愛他。 他喜歡干凈的,純粹的,楚楚可憐的女孩子,就如福妞這般生長在偏遠之處,從未被人染指過的。 齊南策馬過去,齊昭心中一沉,驀地捏住福妞的手掌就要走。 “站住?!饼R南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們。 齊昭心中壓抑著一股沖動,他還記得自己被扔到山洞里之前,護送他的其中一位老仆人,啞著嗓子說:“五少爺,老奴無能,當初得了您的恩情如今也回報不了,二少爺逼迫老奴給您灌了毒藥再走,可老奴下不去手……五少爺,您在這山洞里,若是能遇到個打獵的挨得過去,往后便好好地過活吧,莫要再回王府,那兒是吃人的地方,您和您的娘親,都活不下去的……” 老奴哭了一場,把齊昭留在了山洞里。 他的二哥齊南,如此殘忍歹毒,如今就站在他面前。 齊南盯著福妞:“多大了?” 福妞有些慌亂,她不認識這人,但也知道這是朝廷來的,必定權勢極好,還不知道如何回答呢,旁邊齊昭忽然替她答道:“內人十六,有孕月余?!?/br> 他這四個字,讓齊南眉頭一皺,心中有些不爽快,但也只能調轉馬頭離開。 福妞一愣,轉頭看向齊昭:“你……” 內人十六,有孕月余,說的是她是齊小五的妻子,已經懷孕一個月了嗎? 他怎么可以這樣! 福妞臉上通紅,掙開他的手便跑,這個齊小五,怎么什么話都說! 但跑了幾步,福妞又明白他也是為了救她,自己這張臉,不知道被多少人夸過,福妞也清楚,她比一般的女子都長得好看,齊小五是為了救她罷了。 想到這,福妞便轉頭去看,卻發現齊小五沒有跟來,她瞬間有些失望。 福妞嘴巴一撇,有些想哭,可下一秒,齊小五舉著串糖葫蘆跟了上來:“吃嗎?” 紅彤彤的糖葫蘆,看著就誘人,福妞咽了下口水:“不吃?!?/br> 她故意做出生氣的樣子,想讓齊小五哄她,可齊小五卻只是笑著把糖葫蘆伸到她跟前:“真不吃?” 甜滋滋的糖殼兒已經碰到了唇,她小心地咬了一口,真是甜。 齊小五眉毛微微一挑:“遲早,都還是要吃?!?/br> 他對那句話沒有任何解釋,倒是來了這么一句,福妞心中咯噔一下,也不去細想到底什么意思。 齊南帶著齊圳的尸首以及裴世安回了京城,裴世安原本病怏怏的瞧著就像是要死了一般,等回到了裴家,倒是蘇醒了過來。 而齊家哀樂陣陣,都在祭奠齊圳。 順安王帶病站在院中,面色沉得像寒水,眼睛一閉,老淚便落了下來。 他一向器重長子,哪怕當初齊圳為了自己的母親弄死了他最愛的妾氏,后來還把他最愛的五子弄沒了,他都沒有追究。 順安王當初因為在外征戰沒能當上皇上,心中一直遺憾,他這些年早已盤算好了。 皇上與皇后伉儷情深不納后妃只生了太子一脈,太子卻又昏庸無能,都是他一手策劃的,他早就等著自己手天下的那一日,因此也把齊圳當做未來的太子去養。 可惜,齊圳竟然就這般死了,死得他都不敢相信。 齊南那個蠢貨沒那個膽量弄死裴世安,但無論裴世安是否無辜,都必須給他的圳兒陪葬。 順安王府此時是不能輕易下手,但,裴世安依舊得死。 裴世安殺了齊圳之后,的確夜夜噩夢,何況雙腿殘廢,又吃了藥導致身子并不好,但人,總是想要活下去的。 他父親早死,如今jiejie雖然在宮中當皇后,但皇上都要死了,皇后又能如何? 裴世安急得不行,就在此時,收到了一封信。 初初打開那封信,他嚇了一跳,這分明就是齊圳的手跡! 但看下去之后,裴世安卻不怕了。 這信不知道是誰寄的,卻教了他一個絕佳的法子,那便是拿著另外一封齊圳筆跡的信去交給順安王。 裴世安想了再想,冒死讓人以自己的名義把這信給了順安王。 順安王初得了信,還大怒裴世安還敢與自己有來往,等看了信,卻更是憤慨。 那信上是齊圳的筆跡,卻是字字都在請求父親好好培養二弟,將來家業什么的都給二弟,他自覺無能,處處壓制著二弟,這才被人看好,其實齊家最厲害的人物是二弟。 順安王把信砸到齊南的面上:“看看!” 齊南看完震驚了:“大哥,大哥當真這樣說?” 順安王一腳踹了上去:“你大哥絕對不是這樣的人,在老子跟前玩這樣的把戲?你只怕是早就與裴世安勾搭好,一起害死了你大哥!畜生!就算你大哥死了,你冒充他寫上十封信,我也不會讓你來繼承順安王府的任何!” 齊南完全不懂發生了什么,在他看來那就是齊圳的字跡,順安王卻知道,那不是齊圳的字。 他幾個兒子的字都是他來教的,雖然說小五最通透,習字最好看,但他最喜歡齊圳的字,遒勁有力,旁人輕易難以模仿。 這字是像齊圳的字,但卻少了一絲狠辣,多了些綿軟。 順安王愛長子,一怒之下剝去了齊南身上的官職,責打了五十大板,下半身幾乎都打殘了,也不許人去照看。 至于裴世安,順安王這稍稍用了些伎倆,裴世安腿上的傷口便潰爛不止,不須弄死他,只讓他這般活著已經是生不如死了。 如今失了長子,次子也不中用,老三和老四都較平庸,順安王心中焦灼。 他在祠堂里閉著眼坐了許久,忽然就想到了小五。 從前他是很喜歡小五的,在小五還很小的時候,教他讀書寫字,只是后來,便不喜歡了,因為他發現,小五并不是個軟綿綿的性格。 小五跟他娘并不很像,除了長得都很好看之外,性子截然不同。 他娘就是個小白兔一樣的性格,完全不懂得攻擊人,所以死的時候都沒有掙扎,而小五,是會咬人的。 順安王發現這些之后,便克制著心中對小五的喜愛,任由其他人糟踐他。 順安王府最要緊的是長子,小五錯就錯在他是第五子,是庶子。 祠堂里很靜,香火氣息繚繞,順安王睜開眼,看向小五他娘的牌位,聲音幽幽:“你若是早些遇上我,我娶你做我的王妃,小五是嫡出,那便再好不過了?!?/br> 可惜……一切都不能重來,他最愛的女人和兒子死了,如今最器重的兒子也死了。 這個年很快過去,到了正月中旬,天氣慢慢地開始晴朗了起來,可衛氏卻生了病。 她上一回生病也是冬日,如今似乎是一到了冬日便要生病,雪災過去,福妞跟她爹還有齊昭什么都不做,整日里伺候著衛氏,可衛氏的病情始終不見好轉。 王有正愁得眉頭皺著,附近能請的好大夫都請了,有的大夫說著病就是這樣須得慢慢來,有的大夫卻說她這病難治,若想好的快好的徹底,得去州府上治。 衛氏日日咳嗽夜夜咳嗽,體力不支,下面也不住地流血,眼見著人越來越瘦,王有正找到了齊昭。 “你原先在京城,可知道那里有沒有什么好的大夫?” 齊昭病了那么多年,自然知道,他想了想說道:“京城好大夫是多,但也不能保證一定能治好,但我想著,咱們還是得試試,今年京城也要大變,回去京城也好?!?/br> 他正打算如何回,如今倒是趕上了。 一家子既然決定去京城給衛氏治病,便趕緊地弄了牛車,準備好行李,可衛氏急得不行:“這去了京城得花多少銀子?哪里那么多冤枉錢可花!不去,不能去!” 他們辛苦攢下來的銀子是給福妞的,去京城治病干啥?她若是好不了,死了也就死了,但若是銀子花光了,掙回來就很難了! 王有正與福妞哪里容得了衛氏拒絕,硬是要帶著衛氏去京城治病。 末了,四人趕緊地動身了,正月底從小鎮出發。 他們這帶著衛氏去往京城,也不能走地太快,何況這牛車本身也走不快,只能慢慢來,估摸著至少得個半個月才能到。 原本王有正還怕走錯路,卻不知道齊昭對著路十分地熟悉,一路上倒是沒有走錯。 福妞隨身帶了個小鍋,走半日停下來煮些熱湯熱水的倒是都不錯。 可一路上見多了旁人的車,福妞便有些唏噓。 馬車是比牛車跑得快,且人家那有錢人家的馬車華麗又舒適,瞧著就很好,她私底下跟齊昭感嘆。 “若是咱們也有銀錢買打一輛那樣的馬車便好了,我娘坐著也舒服?!?/br> 齊昭給她鍋底下添火:“你放心,總會有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