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節
“田大路,你怎的在這?” “我福妞jiejie掉下去了,你們幫我去救她好不好?”田大路急得不行。 村里小孩子們大多都喜歡福妞,大伙兒便互相照應著往斜坡下方走去,崔惜也想看看福妞摔壞了沒有,便也跟著去了。 福妞從山坡上的小路滾下去,身上黏的都是雪,她覺得腿疼胳膊也疼,好不容易才爬起來,才發現自己摔到了一處凹坑里,身下都是雪。 “這是哪里?”福妞站起來想找出路,卻瞧見一處山洞口。 她不敢進去,想著有些害怕,轉身便要走,卻聽到里頭傳來一陣咳嗽聲,聽著這聲音,似乎那人很難受,連著咳嗽了半日都沒有停下來,就好像下一秒就要昏死過去。 福妞猶豫了下,心里頭害怕,但想到自己爹爹每逢去山上都會或多或少地遇見危險,她也希望爹爹在那個是有人幫助,設身處地這么一想,福妞大著膽子往里走:“有人嗎?你怎么了?” 山洞里坐著個清瘦少年,約摸也就不到十歲的樣子,偏瘦,面容蒼白,身上的衣服顯得十分寬大,他用衣袖擋著臉,咳得心肺都要炸裂開來了。 齊昭一邊咳嗽,一邊聽著山洞口的腳步聲,以及那小姑娘稚嫩的喊聲,心里一下一下跳得更快,就咳嗽得更厲害。 他抓緊衣袖,從未如此緊張過。 上輩子,齊昭九歲那年被人設計染了咳疾,被悄悄地送出宮找神醫治病,半路上便被人毒打一頓,扔到了這個山洞里。 這兒很偏,一般沒有人會來,齊昭原以為自己會死,卻沒想到,一個小姑娘救了他。 小姑娘家窮,奶奶偏心得厲害,卻時常從不多的吃食里摳出來一些分給他,就這樣,竟然也慢慢地治好了他的病,甚至,小姑娘的爹娘還收他為義子,小姑娘則是成了他的義姐。 只是,他一次未曾喊過她jiejie。 十六歲那年,他回京了,帶著不多的勝算,扳倒了從前殘害他的人,浴火重生,成了東宮之主。 待他帶了大隊人馬來接義父義母以及他的福妞之時,卻發現義父義母已經染病去世,福妞兒由奶奶做主嫁給了個地主的兒子,那家人不仁不義,由著福妞被小妾摁入了水井中淹死,死之后都未曾把尸體撈上來…… 齊昭想到這些,就覺得骨子里都是恨意。 上輩子他一聲未娶,孤獨終老,過繼了旁人的兒子作為后代,日日受萬人朝拜,卻帶著巨大的遺憾撒手人寰。 若有來生,他必定要護福妞周全,不叫她吃一點苦。 咳嗽聲越發厲害,福妞悄悄走到山洞口,往里探頭:“你……怎的了?” 齊昭抬頭望去,小姑娘臉蛋兒圓潤,大眼睛水靈靈的,宛如一頭可愛的小鹿,她站在那里,憂心忡忡地看著齊昭。 是他的福妞,沒錯了。 他終于,又找到了福妞。 齊昭一口氣沒有上來,昏了過去。 第17章 見那清瘦少年倒了下去,福妞兒嚇了一跳。 她趕緊上去扶住他:“你怎的了?” 人沒有回應,福妞兒卻觸到他手涼得如冰塊一般,此時福妞兒顧不得其他了,握住他手一個勁兒地搓,總算將人搓得稍微熱了些,她想起來她爹娘說的人昏倒時掐人中便可醒來,便要伸手去掐人中,她力氣小也不敢用大力氣,死活沒法把人弄醒。 此時外頭傳來喊聲,田大路帶著一群人在喊:“福妞!福妞你在哪!” 福妞趕緊沖出去:“你們快來呀!這兒有個人!” 一群小孩進去,崔惜也跟著進去,只見山洞里一個清瘦少年靠在石頭上奄奄一息。 他實在是太瘦,面頰凹陷,瞧著都是病氣。 崔惜厭惡地遮住口鼻:“這人是快死了吧?!?/br> 福妞著急:“咱們不如把他抬回去看看能不能救回來,他在此處只有死路一條!畢竟是個大活人?!?/br> 可大家伙兒面面相覷。 “帶回去不要銀子的?不吃東西么?誰有銀子給他治病呢?” “就是,我們家可沒有多余的口糧,我不敢帶去我家?!?/br> “福妞、咱們還是莫要多管閑事了!”田大路上前勸道。 可福妞卻覺得這人可憐的很,堅持要帶下去,崔惜冷笑:“那你便把他帶回去,你總是這般單純善良,誰人不夸你呢?!?/br> 她語氣酸溜溜的,福妞也顧不得了,跟田大路一起把這人給救了回去。 其他孩子原本都以為福妞爹娘會責怪她帶了個拖油瓶回來,可沒想到衛氏只是怔了下,便拿出來紅糖沖了一大碗紅糖水給這人灌了下去,而后又拿出來厚厚一床棉被給他蓋上,好一會兒,這少年身上總算熱乎了。 其他孩子見福妞家啥沖突也沒起,便都回去了,崔惜心中更郁悶,原來福妞一家都如此虛偽! 這會兒當著旁人在扮好人,可她篤定等大家一走,福妞家必定還是要把這少年扔出去的。 畢竟藥費口糧都是很貴重的東西,誰會花在陌生人身上呢? 可她想岔了。 福妞內心愧疚:“娘,這人實在太可憐,我便救回來了,往后福妞少吃一些,咱們留他下來好不好?他在外頭肯定要凍死的?!?/br> 她可憐巴巴的,衛氏笑著摸摸她頭:“家里不缺那點吃的?!?/br> 衛氏瞧了瞧床上的少年,皮膚白凈鼻梁高聳,嘴唇白得沒有血色,身上的衣裳摸著像是好料子,只是具體有多好衛氏也就不知道了。 她不知道這人是誰但心里也有了思量,若這孩子當真沒人管,收留一陣子也未為不可。 齊昭是晚飯后醒來的,他做了個溫暖的夢,夢到福妞握著他的手不停地幫他暖著,可醒來之后卻發現是在一個陌生的房間里。 這屋子與上輩子福妞住的地方完全不同!看著干凈舒適,身上的被子又厚又暖和,上輩子福妞一家的東西幾乎都被奶奶搜刮了去,哪里會有這種好東西? 齊昭一驚,難道救自己的不是福妞兒?! 他趕緊掀開被子要下去、卻見著外頭走進了個少女,她穿著梅花小短襖,團團臉兒白如玉,瞧見他醒了便笑:“呀!你醒了?還難受么?我娘做了雞蛋羹,你要不要吃一點?我去拿!” 她放下水盆正要走,齊昭一把抓住她胳膊,咳嗽了幾聲,聲音虛弱地說:“福妞兒?!?/br> 福妞兒一愣:“你怎的知道我名字?” “方才聽見你娘喊你?!饼R昭聲音平穩簡單帶過。 他心里諸多疑問,卻都不適合此時說出來。 衛氏聽到聲音進來,關切地問了齊昭幾句,問他為何一個人在荒野里。 齊昭眸子閃了閃,瞧見衛氏覺得眼眶發熱:“因家道中落,父母雙亡,晚輩本是要投奔遠房親戚卻撲了個空,途經此處體力不支染了咳疾,幸得令愛相助,晚輩感激不盡?!?/br> 他一言一行甚為規矩,也毫無漏洞,衛氏惋惜地說:“你既然身子虛弱也無處可去,便留在此處先歇息歇息等來年春暖花開再說其他的吧?!?/br> 王有正也跟了進去說:“我們一家三口都是普通農戶,不是什么壞人,你且放心住下?!?/br> 齊昭掐住手心,上輩子以及這輩子,他不知道得過多少人陷害,僅有的溫暖都是從義夫義母以及福妞這里得來的。 如今重新再見,心底涌動的思緒如潮水一般,卻又怕嚇到他們,只能先咽下去。 王府里多少人在盯著他,他如今只能先在此處慢慢養身體,等養好了再殺回京城。 這一次,不管任何緣由他都必須要把福妞一家帶回去。 衛氏問了齊昭的姓名以及生辰,齊昭想到上輩子自己如實說了生辰,便成了福妞的弟弟,便趕緊說道:“我叫齊小五,是奎未年生人,生日是二月二十九?!?/br> 他故意把自己的生日說的提前了一年,這樣就比福妞大了。 可衛氏笑吟吟的:“小五,你真是二月二十九的人?” 齊昭點頭:“當真?!?/br> 衛氏笑道:“那你就不可能是奎未年生人,奎未年二月只有二十八日,你應當是記錯了哦,你跟福妞是同一年的,福妞二月初一生人,你得喊她jiejie?!?/br> 齊昭面色一僵,他急著改了年份,卻沒有想到自己生辰日的特殊,竟然最終還是成了福妞的弟弟! 自打這日開始,福妞待他極好、一句一個“弟弟”,齊昭面色難堪,趁著無人時低聲咳嗽幾聲說:“不許你再喊我弟弟?!?/br> 福妞正在給他剝炒好的蠶豆吃,據說這東西能止咳,她有些訝異:“為什么不能喊?你比我小二十多日,個兒也比我矮,我喊你弟弟再正常不過了?!?/br> 齊昭眉頭一皺:“我將來會比你高?!?/br> 福妞笑瞇瞇的:“可是,你還是我弟弟,因為你比我小,齊小五,你得喊我jiejie?!?/br> 齊昭面色漲紅,半晌說不出反駁的話,他發覺自己明明是個活了兩輩子的人,但面對福妞時卻思維混沌得厲害。 福妞見他神色不對,伸手摸摸他額頭,一驚:“呀!你起熱了!” 齊昭身子極差,因著自小被王府中人蓄意殘害,這幾年不是起熱便是咳嗽幾乎未曾消停過。 福妞嚇壞了,以為是自己喊他弟弟把他氣著了,趕緊去喊了爹娘。 第18章 齊昭燒了一場,直昏迷了三日。 這嚇得王有正與衛氏一籌莫展,去喊了大夫過來,大夫都是認識的,奇怪地看著他們:“你們打哪兒弄來的這孩子?身子虛弱至極,就怕是有金山銀山,也不一定能養好呢,你們這不是自尋煩惱么?我也不誑你們了,這再好的藥材吃下去都是浪費銀子,且就用尋常的藥吊著,能不能活下去看他的造化?!?/br> 福妞心里一驚,看著床上緊閉雙眼一聲不吭的齊昭,想起來自己那回落水加起燒的事情。 她記得自己魂兒飄了是四個jiejie送自己回來的,真希望齊小五不像自己那般兇險呀! 大夫一走,衛氏為難了:“相公,這可如何是好?這孩子借住在咱家,咱們卻幫不了他,若是出了意外……” 王有正大手握住她手:“莫要怕,我們盡力便可?!?/br> 此后,衛氏每日都煎藥給齊昭服下,另外又煮了很爛的小米粥,福妞幫著喂給齊昭吃,王有正冒著雪去買了新鮮的豬rou,衛氏剁成rou糜跟面條一起煮爛,福妞便仔細地一勺一勺喂給齊昭吃。 原本衛氏是不愿意讓福妞動手的,可福妞很喜歡做這些事情,她擔心這個弟弟會熬不過去,積極地幫助她娘照顧齊昭。 齊昭從昏迷到微微醒來,再到能艱難地吞咽食物,七八日之后便可以稍微坐起來了。 他原本以為自己這回熬不過去了,卻沒有想到,還是硬生生地挺過來了。 從前在王府,每回一病倒,伺候的人便開始可勁兒地懈怠了,因著有人下了命令,不許待他好,若是他自己挨不過去,便就那么死了便是。 可齊昭一次次地熬過來的。 他靠著自己,艱難地跟閻王斗爭,一次次熬過來,仿佛被千刀萬剮,渾身失去力氣。 唯有這一次,有人在他旁邊,細心地伺候他,巴望著他醒來。 齊昭吃完一碗雞蛋羹,眼睛紅紅的,福妞擔心地瞧著他:“可是你身子不舒服?若是不舒服就趕緊躺下休息,好容易才養好的精神,可不能再弄壞了!眼瞧著要過年了,你得好起來等著吃餃子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