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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外室重生記在線閱讀 - 第67節

第67節

    陸滿福默然引她往養心殿,心中幾番涌動,終究忍了下來,直到了梅塢的門口方才駐足打了簾子:“萬歲爺在里頭教公主寫字,娘娘請……”

    話音甫落,就聽到小姑娘特有的軟濡聲音傳來:“往者不可……”念到一半忽就咯咯一笑,捉俠道:“沒了?!?/br>
    明微聞聲一頓,緊接著就聽到皇帝又氣又笑的聲音:“不認識就不認識,你賴什么皮……瞧著,念‘諫’,‘往者不可諫’?!?/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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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進度比預計慢了一些,情節會推后兩三章

    第96章 生死無間

    “往者不可諫, 來者猶可追?!毕矁阂蛔忠蛔终J認真真的跟著他念, 又重復:“是說人要向前看, 不能總計較以前的事?!?/br>
    “喜兒真聰明?!蹦钔昃突仡^看一眼他, 示意他快夸獎自己。

    “笨丫頭!”皇帝笑著一點她的腦門, 忽一回頭瞧見明微,拍拍她的小腦袋道:“好了,今兒就學這些,叫滿福兒領你去喂雪團吧?!?/br>
    雪團是一只兔子, 是容鈺出去打獵時撿回送她的,白絨絨的一團, 吃起東西來咯嘣咯嘣響,十分得小公主的喜愛。

    “福福!”喜兒一聽就歡歡喜喜的從他膝上滑了下來,一邊喊一邊往外跑, 不料腳底一個踉蹌, 眼見得就要摔倒, 便被一雙柔軟的手扶住了。

    “哇哦!”她驚呼一聲,抓著明微的手站穩了,抬眼看看是她,便往前蹭了蹭,甜甜叫娘親。

    打小養下的習慣,小霸王在她面前向來是最會討巧不過的,明微蹲下身來叮囑她慢些跑, 喜兒便一擰小手, 乖乖巧巧的點頭應嗯, 拍拍她說去吧,她心里雖想粘著她,也還是在娘親溫柔的注視當中一步三回頭的走了。

    明微斂眸收回目光,略略一頓,方轉身,他便從屋里頭起身走了出來,經她身邊時淡淡說了句走吧。

    檐下滴答滴答淌著水珠,順著漢白玉臺階流下來,映著慘白的陽光,晶瑩清冷。

    朝云捧著海棠掐絲的銀手爐追來,方要遞給她,就見皇帝伸手攜她下了臺階。

    帝妃出行,用了全副鑾駕鹵薄,興師動眾為素日所罕見。

    最前面響鞭清道,而后數十對執扇打傘、捧香提爐的太監宮女,再往后是金瓜斧鉞、龍旗華蓋,蔓延了大半條街道,方見得當中,四匹膘肥體壯棗紅駿馬昂首闊步,神駿威武,其后方是青蓋玉攆,兩側各三匹駿馬隨扈,車架后則十二面繡金龍旗迎風招展,又數十帶刀侍衛隨駕。

    明微越制與他同乘,與他并肩坐在云龍寶座上,自出宮門起,卻只聽得車馬雜沓與火盆里偶爾爆出的噼啪聲響,相互之間無有一言。

    打從他不再去啟祥宮開始,明微久沒有為他動過一星半點的念頭了,一晃兩三年無悲無喜,好像是自己一個人活著,這一路上才想了許多。

    想她不肯承認的痛恨與報復,想他的為難與退讓,想她冷待了三年的孩子,想那些日子里,她一點點的沉溺,與那一日,他斷送天下的誓言。

    藏在青緞幨帷褶皺里頭張牙舞爪的金云龍恍惚模糊了,她聽得他講,一會子到順天府,可不開口,但是不管良心有多不安,都不要在那個時候放縱你的慈悲狹義之心。

    刑審逼宮,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今日順天府的公堂,必然是一個良知經受折磨的地方。他了解她,永遠比她自己更透徹。

    平穩的車身忽然晃了一下,她側身坐著,握住黃花梨木的雕花扶手,隨著車攆輕輕動了一下,而后穩住身子,應了一句嗯,便細細去辨別外頭逐漸嘈雜起來的聲音。

    什么都聽不到。

    “萬歲爺……”馬車驀然間停了一下,吳宗保壓低了聲音在外面道:“襄王府有消息稟奏?!?/br>
    皇帝將目光從她身上挪開,一拂袖子吩咐了句進來回奏。

    青氈門簾打開,吳宗保躬身鉆了進來,伏地磕一個頭,說道:“吳氏吃砒*霜死了?!?/br>
    以死明志。她要叫世人知道,公堂是當權者的公堂,她不會給他們翻盤的機會,她要這個臟水,一輩子留在他們每一個人身上,永遠都沒辦法洗掉。

    皇帝呼吸都不暢了,袖下五指收緊,幾乎將扶手捏斷,片刻方呼出一口氣來:“把消息壓后傳回傳順天府,作畏罪自盡……”

    “主子……”吳宗保沉吟不去,小心翼翼的提醒他,“事情在郡王府鬧開了,恐怕壓不住,適得其反……”

    “鬧開了?”皇帝一挑眉。

    吳宗保說是,“郡王爺與王妃都沒經過事,一出事府里就亂了,吳格格死前猶在說……郡王休想護著……李嬪,休想逼她在堂上翻案……”

    再難聽的他沒說下去了,皇帝闔眸捏了捏眉心,有一會子方說:“叫襄王代她過堂?!?/br>
    他擺手叫他下去,轉眸看明微,見她偏頭看著車帷,維持著方才的姿勢近乎一動沒動,便無聲收回了視線。

    克順率眾迎駕,不敢真正叫他對簿公堂,恭恭敬敬把人迎到了偏廳,請他稍作歇息。

    正是可以聽審的位置,從蒙立帶來真正的蕭楚楚與丫頭,一口咬定不識吳七巧,更不知李氏,到襄王指認嫉恨他戀慕李嬪,每常瘋言瘋語,整個案子的走向一派明了。未需皇帝與明微上堂,克順就裁定了吳七巧罹患失心瘋,著意誣陷,并以其失查,親往天子面前請罪。

    “此依例行事爾?!泵廊嗽趥?,皇帝顏色不見惱意,反有幾分和悅,“國無法不治,民無法不立,朕欲天下以此為表率,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不以身份高低有異?!?/br>
    言罷令賞。百姓聞之,皆呼萬歲。

    一時圣駕回鸞,帷幔外頭的人群皆一擁而上,不管是鄉紳還是乞丐,都爭著搶著欲一睹圣顏。

    正亂時,忽聽帷幔外頭轟的一聲巨響,熙攘的人群瞬時一寂,御林軍迅速拔刀出鞘,警惕的圍了里三層外三層。

    卻不意那車攆底下倏忽飛出一人,手中明晃晃一把利劍,寒光一閃,直向皇帝胸口刺來。

    身體的反應遠快于大腦,明微下意識就擋了過去。

    利刃入rou,她覺得有些疼,捂住右肩倒在他身上,說了句小心。

    “明微!”皇帝從來沒有過這么害怕的時候,眼睜睜的見著那把劍刺進她的身體又拔出,他按住她被鮮血染紅的衣衫,幾乎渾身都沒了力氣。

    圣駕遇刺,全城戒嚴。關于那點子紅粉瑣事,人們還未來得及交談說道,就被城中鐵蹄錚錚的緊張氣氛逼退,人人自危而足不出戶。

    圣上匆匆回宮,太醫院的太醫們幾乎全被召到了養心殿,反復確認李嬪的傷勢。傷在右肩上,傷口有寸深,未動及緊要的筋骨血脈,也在皮rou上劃開兩寸長的口子,足夠兇險了。慶幸宣政九年來了幾個洋大夫,圣上篤信一個英吉利來的羅從翰,上藥包扎,都是他親手在辦,其他人候命,不過替他懸了一口氣。

    羅從翰到中國以后學了不少古話,其中有句叫作男兒有淚不輕彈,是說一個男人不能輕易哭泣,只是今天,他卻親眼看到大晉朝至尊的男人紅了眼眶。

    “娘娘會沒事的?!彼帐昂盟幭?,用蹩腳的漢話安慰他,“臣以上帝的名義保證?!蓖R煌S纸淮骸耙粫勇樗幧⒌艨赡軙悬c疼,要看著她不叫她亂動,免得才縫好的傷口裂開。有什么問題,請立刻來找我?!?/br>
    皇帝擺了擺手,目光好像膠在了李嬪身上一般,一刻也挪不開。陸滿福瞧了瞧,伸手請他出去,一并支走了跟前兒伺候的丫頭太監。

    因傷在后肩,她側身靠在榻上,眼眸微垂,鼻尖有細細的汗意?;实坌⌒囊硪淼慕o她擦汗,聲音喑啞的問她疼不疼,吃不吃東西,喝不喝水,要不要躺一躺。

    明微的眼睫動了動,并不抬眼看他。有一會子才問:“是不是你安排的?”

    沒有哪家的刺客會刻意手下留情避開人的要害,劍尖右偏兩寸,躲開背心刺在肩上。

    他頓了一會兒說是,蜷手搭在她手臂上,不知能說些什么。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而為著禍水東引,為著把這一裝事盡快揭過去,他情愿以身犯險,不惜傷了自己來維護她。

    她說我情愿把這條命賠給了你,冷而切齒。他去撫她的臉,卻摸了一手的水漬,然后就覺得自己的視線也模糊了。

    生死無間的情誼,生死卻也總有那么些東西不能交付。將將好是他的王權,她的骨rou,割裂在相連的血rou之間。

    可他是瘋了,為了她一眼痛與恨的流露,他已經什么都可以做。他抵著她柔軟馨香的發頂,頰邊一片冰涼濕潤:“等你好一些,我們就把合惠接過來好不好,他書已讀的極好,就是字寫的不像樣,我們一起教他好不好?”

    明微在他懷里哭,先是咬著嘴唇無聲流淚,后頭就嗚嗚咽咽起來,握緊了拳頭砸在他身上,聲聲氣恨:“你的朝堂你的妻子你的敏妃……你叫我怎么教養他,又叫我拿什么面目面對他?”

    她由不得捏緊了他的衣裳,皇帝膽戰心驚的掰她的手,小心避開她的傷口把人制在懷里,用盡了渾身的力氣哄他,“等你傷好了再打我,等你好了好不好?刀山火海,我由著你處置……”

    明微哭不能抑,一口咬在他手臂上,只咬了滿嘴血腥的味道亦沒有松口。

    那遲來了數年的悲痛,他情愿她下口再重一些,來消弭她埋在心底的痛與恨,來換回他已經失去了三年的她。

    “明微……”他揉著她的發,聲聲喚著她的名字,只覺心中已經是許久沒有過的踏實。

    什么江山,什么天下,人生短短不過數十年,他情愿為她一笑做個昏君,佛擋殺佛,神擋殺神,償盡她這些年所受的苦處。

    “萬歲爺——”陸滿福走了兩圈,硬著頭皮揭開了門簾子,“方才慈寧宮傳信,太后娘娘與主子娘娘聽得您遇刺的消息,心急不已,已起駕往養心殿來了?!?/br>
    第97章 世無雙全

    娘受傷了, 喜兒卻覺得從來沒有這么幸福過。

    她去看她,挨在床邊,就會看見阿瑪與她一并坐著。她問她傷口疼不疼,阿瑪就會把她抱上床, 叫娘親溫柔的摸摸她的小臉說不疼。

    她整日整夜的在她身邊不走,娘親就允她賴著,將她攬在手邊給她讀書、唱曲兒,陪她玩兒與她說話, 把阿瑪阿瑪愛答不理的丟在旁邊, 喜兒覺得自己簡直是活在夢里。

    不過她傷得太厲害了, 時不時就會疼得按著肩膀擰眉,喜兒給她唱曲兒聽, 唱著唱著自己就心疼得滿眼淚花。

    皇帝說她, “你再哭, 你娘也要叫你惹哭了?!?/br>
    喜兒就咬咬嘴唇, 小手揉著臉委屈得什么似的:“娘親疼, 還不叫她哭……”

    明微叫她逗得又是好笑又是心酸, 只把個小人兒摟在懷里,哄她說娘親不疼,阿瑪也教你, 不能摔了就哭是不是。

    喜兒短短的小手就摟著她,小臉結結實實的貼在她腰上, 藏起來偷偷哭, 抽抽嗒嗒的說:“喜兒摔了不疼, 娘親疼,喜兒替娘哭……”

    倒是真把明微惹哭了,攏著她又是笑又是抹眼淚,拿臉貼在她臉上,蹭了又蹭。

    過兩日,明微傷勢漸緩,皇帝終于撩開她去處理積壓了兩日的朝政,同時一道旨意落在長春宮,命皇六子侍疾。

    敏妃接旨,一面看著丫頭給他私下里就抱了合惠交代,要好好照顧母親,關心她是不是渴,是不是餓,倘她無聊,就說話給她解悶兒。

    “六弟一個三歲孩子,怎么侍疾?”女孩子早慧,三公主這兩年早已懂事,便在一旁冷言諷刺, “額涅不知道阿瑪這是想做什么?”

    “閉嘴!”敏妃難得疾言厲色的橫了她一眼,三公主把帕子一甩,跺腳去了,只叫她深深嘆息。

    她這個女兒是頭一個,小時給她嬌慣壞了,后來兩年知道了,好容易把性子掰回來了一些,又有了老六,就不怎么再顧得上她了,養到如今,只成了個禍害脾氣。

    她沒理她,轉而悉心囑咐合惠,“額涅說的一定要記得,記住了么?”

    “都記住了?!焙匣蔹c點頭,“兒要好好照顧李娘娘?!?/br>
    敏妃心中一暖,卻蹲下身來撫了撫她的衣襟,笑說:“是娘親,合惠不可與她生分……”

    合惠說好,由她牽了他的手出門,卻看著丫頭手里的包袱一頓,仰著頭問她:“要住多久再回來?”

    “過兩日,等你娘親傷養好了?!泵翦嗣念^,“額涅會去看你的?!?/br>
    她嘴里說著,眼見得合惠與她揮手,陸滿福抱了他繞過照壁,轉眼消失在眼前,也還是心里揪,長長嘆了口氣。

    在廊上站了好一會兒才回房,嘆息著與春苓道:“叫他侍疾原是應當的,可我這心里……你說皇上會不會就把六哥兒留下了?”

    “太后可是才給氣出了宮。李嬪自個兒還不清白,怎么會叫她養孩子呢?再說了……”春苓伴著她,只覺不可能,“娘娘養了六阿哥三年,一沒虧待二沒教壞他,皇上就是想把孩子,也得有個理由不是?”

    “你說的是?!泵翦唤浶牡狞c了點頭。

    華燈初上,皇帝一早知曉合惠不像喜兒,因一直有敏妃照看,所以對明微并沒有那一份天然的親近。故等合惠與她問過安以后,便在東暖閣擺了一桌小宴,張羅了一場傀儡戲,來緩解母子二人初次來往的生分。

    合惠十分懂事,小小一個人,筷子尚且拿不穩便知道與她端茶,布菜,問她喜不喜歡傀儡戲,只把喜兒看得一怔一怔,皮影戲也不看了,支使著丫頭叫把她的椅子搬到了他與明微之間,以防止他過多的表現。

    明微也由得她鬧,待吃過飯撤了東西,方叫來他們在跟前兒,與他們講二人同心,其利斷金的典故,交代喜兒要有心胸,要有容人之量,不可嫉恨跋扈。

    合惠猶然不能有娘親的概念,只在心里覺得,她與阿瑪是不一樣的。阿瑪會叫他毫無理由的謙讓meimei,毫無理由的孝敬憑空冒出的娘親,她所說的,都是有理有據,公平而正確的。

    “兒省得了?!彼膼傉\服的向她頷首,看一眼喜兒,又說:“我不會生meimei的氣,我會好好教她的?!?/br>
    明微手指一蜷,頓了頓,才抬手揉了揉他的頭發,問:“娘親抱抱你可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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