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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后面,她的神色又暗淡了下去。 “好,好……”駱瑾和兀自沉浸在初聞孩子喚他的喜悅中。 “孩子現在還小,只會叫‘爹’,等大些時候就知道叫‘父皇’了?!?/br> 曹皇后抱著孩子,心頭酸澀,她曾經也想過跟駱瑾和一起逗弄孩子,聽孩子叫他們“爹”、“娘”,“父皇”、“母后”,卻沒想過最后會是在這樣的場合這樣的情形下。 駱瑾和又咳嗽了幾聲,閉上了眼。 曹皇后將駱承霄放到一旁的椅子上,輕手輕腳地走近床前,在床邊坐下:“陛下累了么?” 駱瑾和沒有應答。 曹皇后呆坐了少許時候才慢慢扶著駱瑾和躺下,正要起身坐回床邊,駱瑾和忽然又睜開了眼睛。 “朕死后你不需為朕守陵。朕交代過樂平和南康,她們會善待你們母子。倒時你若愿意同她們一起便由她們照顧你;若不愿意,這天高海闊便隨你去。你這樣蘭心蕙質,不該一輩子困在宮墻之內做那籠中之鳥,去過那無拘無束的日子吧?!?/br> “陛下……”曹皇后顫聲握上駱瑾和的手。 這天地間若沒有了你,又有哪里不是牢籠呢? 她深深地吸了口氣,再開口時卻說:“你放心,我會照顧好自己,照顧好承霄,會……過得好好的?!?/br> 過去她雖有很多事瞞著駱瑾和,但從未在駱瑾和面前說過謊話。 這是她對駱瑾和撒的第一個謊,也是最后一個謊…… *** 殿外,崔永福正來來回回地踱步。他已經這樣踱了一晚上了。忽有一人從遠處走來,身著鎧甲,手提雙戟,崔永福一見立刻迎了上去。 “瞿將軍,山下的情況如何了?樂平公主她們來了沒有?” 瞿皓走到殿前臺階處,一屁股坐到臺階上:“老樣子,平襄王嚴防死守,就等著咱們投降。至于公主殿下……暫時還沒有蹤影?!?/br> 崔永福急道:“怎么還不來呢?會不會沒收到咱們的消息?” “應該不會?!宾酿┐炅税涯?,他已經將近三天沒合過眼了,相當疲憊。 “咱們前后派出了四波共二十余人去送信,他們都是高手死士,就算陳太師在路上設下重重阻礙,也總該有幾人能逃脫。固川離京城有一千五百余里,即便公主殿下從收到消息便起兵馳援,再快也得要半個月,況且信送到她手上也要些時日,再加上咱們還不知道她們與征西王的作戰如何了……” 崔永福越聽越急,打斷崔皓的話尖聲叫道:“我的瞿將軍!咱們可等不了那么久!” 似是意識到自己太大聲,他又連忙壓低了聲音湊到瞿皓耳邊道:“竇太醫說陛下就這兩天了,若是拖到陛下去了,剩咱們這些人可怎么辦吶!” 就算皇上大部分時候都在昏迷,那也是他們的主心骨。一旦皇上沒了,而接應他們的樂平公主又沒到,要靠誰來主持大局? “與其擔心陛下不如擔心擔心你自己吧?!宾酿┑?,“咱們的糧草也就夠這兩日了,再這么等下去大家都得完蛋?!?/br> 崔永福一怔:“那怎么辦?” “眼下只有突圍這一條路?!宾酿┗卮?。 “可、可陛下的身子經不得奔波了呀……” 崔永福話音剛落,只聽“吱呀——”一聲,身后的殿門打開了。 曹皇后紅腫著一雙眼邁過門檻,兩只手背在身后將殿門關上,背靠著殿門勉強支撐著自己。 “陛下……賓天了……” 一時間只剩下風聲,崔永福和瞿皓都被這一消息震住了,盡管他們從京城撤到盛德行宮已有十余日,卻在這一刻才切切實實有一種變天了的感覺。 “你剛說什么?陛下、陛下他……”崔永福情急之下顧不得主仆尊卑,上前一步來到曹皇后跟前問道。 曹皇后垂下頭,淚水滑過臉龐,從下巴尖一滴一滴落下來。失去摯愛的劇痛一刻不停地蝕咬著她的心,她沒有力氣再復述一遍剛才的話。 她沒回答,但她的表現已說明了一切。 瞿皓率先反應過來:“既然如此,我現在就下令準備突圍。娘娘跟崔公公也去收拾東西做好準備?!?/br> “這……” 崔永福還待猶豫,曹皇后卻一擦眼淚,沉聲對瞿皓道:“有勞瞿將軍了?!?/br> 瞿皓抱拳行禮,轉身離開。 “娘娘……”瞿皓消失,崔永福又將視線轉回到曹皇后身上,此時站在他面前的曹皇后讓他感到十分陌生。 在他印象里曹皇后一直是溫婉賢淑的,可眼前這個曹皇后目光堅定,面容冷靜,哪里還是往常那個深宮弱女子! “我去通知我父兄,剩下的人勞煩崔公公去通知一下?!?/br> “是?!贝抻栏9響?。他在宮中呆了許多年,遇見帝后、各宮嬪妃、朝中大臣,行禮是家常便飯,但讓他真正感受到有威嚴壓力的只有寥寥數人,其一是先帝,其二是剛剛逝去的皇帝駱瑾和,雖然駱瑾和大多數時候都平易近人,但嚴肅起來的時候亦有遮掩不住的帝王之氣,其三是樂平公主。 如今曹皇后竟成了第四個讓他有這種感覺的人,就連陳太后在他這里也不過是可以欺瞞糊弄的對象。 他不知道只一夜之間為何曹皇后身上會發生如此大的變化,但對他們這些人來說這未嘗不是一件好事——起碼不用擔心這段時間沒有主心骨的問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