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頁
夜色籠罩下,各處掛著的宮燈美不勝收,燭火搖映,卻更顯夜色朦朧,看不太清人。 楚王走遠了些,行至一假山上的觀月亭,做賞月狀,實則派出貼身侍衛,將萱草喚過來問話。 “端兒今日有些異常,宮里怎么了?” 他知道宋端對席氏無甚在意,所以更覺奇怪。在他得知太子身隕后,宋端在他心中的地位更是節節攀高。 “正要和您稟告?!陛娌荽诡^,語速極快,“今日去見席氏,她……許是病糊涂了,將三皇子真實身世告與了三皇子?!?/br> 楚王噌的一下站起身: “席氏失心瘋了不成!” 萱草埋了埋頭: “還請主子示下,席氏……要不要留了?” 楚王粗喘兩口氣,面目顯露猙獰,緩聲道: “她說了不該說的話,她——該死?!?/br> 隔著條小道并疏木,摘星臺上燃起明燦的各色煙火,直沖天際的明月而去。 因離得不遠,楚王甚至能聽到孩童們歡喜雀躍的叫聲。 “哇,好漂亮呀?!彼维摴庋鲋?,絢爛的煙火綻放在夜空,漫天流火,璨如星子。 宋如煙道:“宮中果然華美,我們那便不怎么燃煙火?!?/br> 宋瑩光露出小小的笑來,剛要回話,被何秋嬋喚了過去。 在nongnong夜色中,何秋嬋給她指了方向,又低聲叮囑了幾句,才道: “瑩光,昨日的話還記得吧?記得母妃讓你怎么做嗎?” 宋瑩光攥緊拳頭,慎重地點點頭。 何秋嬋有些不忍心,但為了計劃萬無一失,只能讓宋瑩光去——大人對孩子是極少防備的,尤其宋瑩光向來乖巧單純。 何秋嬋拂過她粉白臉頰,狠狠心,輕輕推了推她的背: “去罷?!?/br> 宋瑩光聽話地邁著步子,往父皇那走去。 她路過了幾位年幼的堂弟堂妹,他們被煙火逗得咯咯直笑,讓宋瑩光也不禁想回頭看看,此時的天空是什么好景光。 但她懵懂得知,她要做的,是大人的事。 她邁著小腿,繞過人群,還被清河郡主趁機搓了搓臉,才走到父皇面前。 應該沒有耽擱吧—— “父皇,父皇?!彼维摴廛浡晢镜?。 皇帝低下頭:“瑩光啊,何事?” 宋瑩光指了指隱隱在樹后露出個亭頂的觀月亭: “那是哪里呀,兒臣還沒去過呢?!?/br> 漫天煙火肆意落下,一瞬間,濃夜化開,亭內亭外,燦若白日。 楚王這才看到,觀月亭下,有一個人影。 仔細一看,赫然是宋端。 “端兒?” 宋端怎么跟過來了? ——不,應該說,為何守在路口的侍衛竟未通報! 這一瞬間,所有的事情,都聯系在了一起。 為何宋端在今日突然得知了真相,為何他能暢通無阻地到自己面前—— 甚至是,為何藩王進京,提前到了中秋。 在他恍然不覺間,在他還在為太子已歿的事情暢快淋漓時,這張東宮編織的,密密麻麻的蛛網,便已朝他兜頭灑下。 可恨他竟一無所覺! 楚王抬步疾走,就要讓宋端趕緊離開。 可已來不及了。 宋端下午被帶到席氏處,受了母妃的刺激。 待晚間,他正勉力鎮定,與父皇說笑時,有人打翻了東西——好像是何婕妤打翻了個果盤,他一側首,就看到萱草鬼祟離去的身影。 席氏說,萱草是楚王的人。 思及萱草一直沉凝的臉色,和找不到身影的楚王,那個所謂的他的親生父親,他鬼使神差地跟上來,得以在寂靜的夜里,聽聞楚王與萱草的對話。 少年心性本就不穩,更遑論被捧在手心里、從未吃過苦頭的驕縱少年。 “你要殺本宮母妃?就因為她告訴本宮真相?” 宋端不在乎賢妃生命,但他在乎的是,他如此見不得光嗎? 或許宋端理智下來,會頭一個想賢妃去死,好讓他繼續做尊貴無匹的三皇子。 但在此刻,楚王急于抹去污點般的動作,刺痛了他的自尊。 他狠狠踹向一旁的石塊: “你是什么東西,也配做本宮的父親?!?/br> “真不知母妃如何做想,好好的嬪妃不當,竟委身于你這狼心狗肺、目無尊卑的東西?!?/br> 宋端嘴皮紛飛,罵的酣暢淋漓,肆意發泄心中的怒火,或者說,掩蓋他心中的不安。 楚王又急又怒:“你閉嘴!” 宋端哪理會他,聽見黑夜中楚王的腳步聲越來越近,他高聲道: “不,席氏已經瘋了,本宮不能聽信與她——” “她說本宮是你兒子便是了?說不準這是你和萱草這狗奴才做下的局!” 楚王三步并作兩步,伸手制住宋端,他捂住宋端那張嘴,再用胳膊肘勒住他喉嗓。 楚王到底是個成年男子,全力之下,宋端再無說話的機會,甚至喘氣都困難,只有四肢在瘋狂掙扎。 世界安靜了。 安全了。 楚王松了口氣。 下一瞬。 不遠處,傳來太監尖細的聲音: “皇上!皇上您怎么了?” 楚王面容凝固,如一灘凍硬的石灰,泛著慘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