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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91 這場見面注定是短暫的。 在回程的飛機上, 裴松溪靠著窗, 淺淺的睡著了。 只是沒睡多久,她就開始做夢。有時候是在明川,她站在機場送郁綿走;有時候是在清寧, 她看著在她身邊長大的女孩, 終于回到家人身邊……有時候是在永州,在雨夜的梧桐樹下, 她看著那盞燈。 直到空姐播報提醒前方將遇氣流,她才醒了。 這次過來, 她是抽出足夠的時間的,可是郁綿卻臨時接到緊急的任務, 先前做的社區老舊房屋改造出了問題,不少流浪漢無家可歸,必須連夜過去現場, 歸期未定。 裴松溪自覺自己干擾了郁綿的學習和工作,畢竟這次過來之前都沒告訴她, 本不該如此的, 所以她決定先離開。 這是場很短暫的分別,她會等她回來。 走出機場的那一剎那, 她看著日光下的熟悉城市,拍下溫柔光影下的一張照片,發給了郁綿:“我到家了?!?/br> 郁綿很快回了一個哭哭的表情。 “我也想回家?!?/br> “我要很快把事情做完就回來了?!?/br> “等我!” 裴松溪抿唇笑了笑:“乖?!?/br> 秘書的電話打過來, 跟她匯報最近的工作進展, 暫時沒有緊急事項等待處理。 裴松溪叮囑她幾句, 掛了電話,站在路邊想了想,又撥通新的號碼:“清圓,現在還在診所嗎?” 她很快到達周清圓的心理診所。 站在門外,裴松溪有一瞬的恍惚出神。 她心里有種隱隱的預感,這是她最后一次過來了。 周清圓正提著灑水壺在澆花,聽見聲音回頭朝她笑:“最近還好嗎,松溪,好久沒見了?!?/br> 裴松溪點點頭:“很好,很好?!?/br> 周清圓將水壺放下了,認真打量著她的神情,總感覺她眉眼間多了一點鮮活的質感:“你……你最近有什么很開心的事情嗎?” 裴松溪垂下眼眸,長長的眼睫輕輕顫動著:“我去見她了?!?/br> 周清圓愣了下,她還記得前幾年裴松溪來找她,一日比一日的痛苦壓抑。尤其是那一次,裴松溪還發著燒,眼睛卻很亮很亮,固執的說不會再見她了。 她輕聲問:“那你們現在……你還有困惑嗎?” 裴松溪輕輕點了下頭:“有困惑。但是沒關系了?!?/br> 周清圓心情復雜的笑了笑:“我可真是個失職的心理醫生,遇到你這種情況,真是太挫敗了。不管什么時候,你都是個很難說服的人,除非你自己下定決心,我似乎什么都沒做?!?/br> 裴松溪微微蜷起指尖,指背在桌面上輕叩一下,聲音也難得多了一點笑意:“不,清圓,你是一個很好的心理醫生,也是一個很好的朋友。要相信你自己,大概是我比較特殊。不過,以后我不會再過來了?!?/br> 周清圓有些驚訝的抬起頭:“那藥呢?” 裴松溪站起來,朝她笑了下:“你忘了,當時其實有很長一段時間,我都沒來找過你了。以后當然也不需要。我走了,下次順路來這里的話,我再請你吃飯?!?/br> 周清圓低低笑了起來,為她的狀態而高興:“你就是個固執鬼,以后別來我的診所,也別請我吃飯了?!?/br> 她啊,看著年少時認識的朋友,似乎終于有了心安之處,從心底里為她高興。 從診所里出來,時間還早。 裴松溪在路邊站了一會,打了輛的士。 她來到十余年沒來過的山間佛寺。 僧人還認識她,沖她溫和一笑:“裴施主,你好多年沒來了?!?/br> 裴松溪也笑著朝他一點頭:“過來看看?,F在方便嗎?” “可以的,現在佛堂里沒有幾個人,你跟我來吧?!?/br> 裴松溪已經太久沒來過這里,空氣中是溫厚沉重的檀香味,佛堂里光線幽暗,磨爛的蒲團放在地上,寫滿了凡人求愿時特有的虔誠。 但她無愿可求。 等僧人出去,小小的佛堂里只有她一個人。 這么多年來,她仍舊時不時會想起當年母親去世的那一幕。她在雨夜沖進她房間,只看到滿地的血。那個會朝著她溫柔微笑的人渾身冰冷,旁邊放著一罐倒出的藥片和一把銳利的刀。 那是她此生難忘的雨夜。 有很長一段時間,她覺得是她錯了,就只是因為她的一句話,她的一個念頭,她的一個小小的決定,就讓她最親的親人離世了。 于是她也會害怕,害怕因為自己某個想法,某一句話,某一個選擇,會再一次,徹徹底底的傷害身邊的人。 可是現在,她終究釋然了,或許那是母親自己的選擇吧。 就像她現在終于做出選擇。 她看著靈堂上的牌位,忽然輕聲問:“您會覺得我錯了嗎?” 綿綿她……是在她身邊長大的孩子,她看著她從那么小小軟軟的一只軟團子,長成這么明亮可愛的女孩。 她不能喜歡她的。 過去這幾年,她不止一次想過去找她,可是卻又怕傷害她,就像當年那樣,因為她的決定,帶來某些難以挽回的傷害。 裴松溪凝視半空許久,寂靜之中無人可給她答案。 她低下頭,轉了轉手上的佛珠:“或許我是錯的??墒俏蚁矚g綿綿,我不會放手了?!?/br> 她……是她和這個世界唯一岌岌可危的連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