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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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點滴還剩一半時,她再次刷到了方檸萱最新一條的朋友圈,她手背抽疼,是輸液速度過快了,她想早點走,所以自行撥動了調節器。 她看了一眼滴答滴答,仿佛永遠滴不盡的點滴,再不管什么理由,她直接撥通了小陽春的電話。 小陽春那里是清晨,他接電話時聲音低沉沙啞,像還沒睡醒。 她問:“你在哪?” “嗯?”小陽春大約從她這第一句話里就聽出了異常,他嗓音變得清醒,他說,“在宿舍,怎么了?” “一個人嗎?” “我舍友昨天回家了,我一個人,怎么了?”小陽春又問了一遍。 她盡量讓自己克制且理智,所以她的措辭很斯文,語氣也很清冷。 “沒什么,你有沒有看到方檸萱的朋友圈?”她說。 “什么朋友圈?” “她剛剛發的?!?/br> 對面音質改變,她聽出小陽春開了擴音,小陽春應該是一邊翻朋友圈一邊問她:“你現在在哪?” 醫院很吵,小陽春聽得出來,她沒隱瞞:“在醫院?!?/br> “生病了?”他問。 “嗯?!?/br> “什么???” “發燒?!?/br> “多久了?” “三天?!?/br> “怎么沒跟我說?” “發燒而已,沒什么?!?/br> 沉默了一會,小陽春說:“她最新的朋友圈是前天轉發的減肥文章?!?/br> 她閉了下眼,道:“你等一下?!?/br> 她把她手機里顯示的最新一條朋友圈截圖發送過去。 圖片很尋常,只是拍到了床,沒有人出鏡,配圖文字更簡單—— “又下雨,今天只能睡睡睡了?!?/br> 對面安靜了一會兒,才說:“跟我的床單一樣,但不是我房間?!?/br> “嗯?!彼芾潇o。 她見過小陽春的宿舍,二人間環境極好,每次視頻或看到他發來的照片,她都心生羨慕,國內很少有這樣的學生宿舍。 大男人在生活方面懶得講究,小陽春的床上用品只有兩套可換洗,兩套還是一模一樣的,深藍色格紋布料,是他三年前在英國超市隨便買的。 她又將之前的三條朋友圈截圖發送過去,問:“你見過嗎?” 小陽春說:“沒有?!?/br> “那你看出了什么嗎?” 半晌,小陽春才開口:“第一張照片應該是小組作業那天,總共五個人,在英國同學家里,討論得太晚,我們都在那里睡了。我在電腦桌上瞇過一會兒?!?/br> “第二張是我的手,我不知道她是什么時候拍的,看桌子是在學校餐廳?!?/br> “第三張,我這兩個月沒吃過泡面?!?/br> 她聽完解釋,說不上來什么感覺,似乎是如釋重負,可心頭大石卻也正式壓了下來,她心沉到底。 她重復問一遍:“所以你看出什么了嗎?” 看出方檸萱的這四條朋友圈,是專門發給她看的嗎? 她不傻,在發現茍強沒有點贊這幾條,并且小陽春近段時間一切如常的時候,她就意識到了方檸萱的針對性。 她不信方檸萱會想不到事情會被輕易戳穿,但顯然對方有足夠的借口倒打一耙說是她胡思亂想。 也許小陽春會因為信任友誼而跟她大吵一架,也許她會因為不信任愛情而做出有悖于她性格的行為。 方檸萱的目的終究還是達到了。 她和小陽春相隔千萬里,這幾年和他朝夕相對的人,不是她。 她不可能每天都掌握小陽春的行動軌跡,她不知道他幾點睡幾點起,不知道他吃什么最近買了什么新衣服,不知道他做作業要啃哪些難啃的資料,她不知道他身邊是否出現了新朋友,是否有優秀的女孩子想靠近他。 她不能接受小陽春將來會在別人身邊的可能性,她開始患得患失。 她踏進了這個最最俗不可耐的陷阱。 當晚,平常從沒電話聯絡的茍強突然給她打來電話,她一接通就聽到對方破口大罵:“你他媽是不是有毛病,那幾張照片怎么了,你們談戀愛的人腦子里是不是都是屎,你知不知方檸萱現在一個人躲著在哭!” 她牙疼得厲害,第一次罵人:“我他媽不跟智障說話!” 掛斷電話,她立刻找小陽春。 過了一會兒,茍強發來幾條微信,不知道小陽春是怎么跟他說的,他這幾條全是道歉的,他沒太多解釋,用得最多的詞是“對不起”。 愛情這玩意兒就是這么古怪,讓人患得患失,也讓人心甘情愿眼瞎耳聾和失智。 她后來才知道,醫院里她跟小陽春結束通話后,小陽春轉頭就找華人同學要了手機,見他們手機里也沒方檸萱的那幾條朋友圈,小陽春就把方檸萱的聯絡方式全刪了。 但他們還有小組作業沒完成,方檸萱討說法,同學也在勸,小陽春從前在她面前嘴毒起來也不留顏面,如今他在外人面前紳士太久,方檸萱大概忘了小陽春的不耐煩和嘴毒,后來方檸萱哭著跑了,躲寢室里給茍強打電話,具體說了什么無人知,但從茍強特意打來罵她的那通電話中,她和小陽春也能猜到一二。 這件事情似乎就這么過去了,她和小陽春重歸于好。 但夜深人靜時,她又開始想,小陽春是不可能和方檸萱完全劃清界限的,他們的父母都是好友,他們的家鄉同是蕪松鎮。 可是小陽春已經做得夠干凈利落了,她總不能讓他父母跟方家老死不相往來。 她調整好心態,過了幾晚,她又開始想小陽春在英國會不會遇到某個女生,對方愛笑愛鬧,會唱歌又是學霸,看他時眼含深情,待他溫柔又體貼,他的目光漸漸全到了對方身上。 她把腦袋埋進枕頭里,遏制住這種可笑的胡思亂想。 又安撫自己,小陽春已經大三了,還有大半年,他就能學成回國,以后他們形影不離,她會勾得他移不開眼。 接下來她努力把心思專注在學業和工作中,十二月的時候她向輔導員請假兩天,加上雙休日就有四天,她去了一趟北京。 結果牙疼又犯了,經紀人陪她去看牙醫,笑她:“行了,這么大個人了自己蛀牙還不知道,下回進錄音棚你別張大嘴唱,被人看見個黑窟窿,還不笑掉人大牙?!?/br> 她捂著腮幫子說:“那你再介紹個人,正好跟牙醫拿回扣?!?/br> 經紀人道:“你這張小嘴,活該疼死你!” 補牙沒法一蹴而就,不知道怎么的,她又發起熱,一身疲憊地回到y省,她剛出公寓電梯,又碰見樓下鄰居找上門。 樓下鄰居見到她,呱呱嚷嚷:“你們家漏水啦,漏到我家里啦!” 她連忙開鎖進門,只見小廚房地上一池積水,水龍頭都是關著的,是水管連接處在漏水。 賠償稍后談,她要先解決水管和地板的問題。房東人在外地,她不能干耗,只能自己先叫工人處理。 忙碌兩天,熱度似乎沒有了,但她牙疼升級,預約了補牙。 凌晨她趴在枕頭上,昏昏沉沉中感覺有人在替她擦眼淚。 她睜開眼,視線模糊,還以為自己沒醒。 小陽春擼著她的額頭,嘴唇貼在她鼻翼,胡渣刺在她臉上,她才恍惚意識到時間。 小陽春說:“出了什么事,為什么哭?” 她揩了下眼角:“哭了嗎?”自言自語了一句,然后她問,“你怎么現在到了?” 圣誕假十二月二十開始,小陽春說他十二月二十三號早上七點多轉機到達y省機場,現在天還黑,他提前數小時到家了。 小陽春說:“我算了算高鐵比飛機早到,所以沒轉機,換了高鐵?!?/br> 路上耗時更久,可她卻能提前兩小時見到他。 她摟住小陽春脖子,完全沒嫌他下巴扎人,使勁蹭著他的臉撒嬌:“家里水管漏水,房東什么都不管,全是我一個人在忙,我還要上課還要工作,我牙好疼啊……” 小陽春抱著她又親又哄。 她長大了很久,好幾年沒因為鬧脾氣哭了,她在日出時才漸漸在小陽春懷里睡著。 小陽春回來了,漏水的善后事就全被他接手了。 小陽春陪她去醫院補牙,她的包也不用時刻抱在肚子上,有小陽春替她拿了。 她覺得這樣的生活才算步入正軌。 牙齒補完,頭兩天她還不適應,老用舌頭去舔,吃東西也不敢往那邊嚼,連刷牙都會變速,一到那位置,手勢就成了小心翼翼。 小陽春看著好笑,晚上在衛生間抽走了她的牙刷。 她剛漱口,還沒開始刷,“別告訴我你想染指我的牙刷?!彼?。 “你牙刷鑲金了?”小陽春捏住她的下巴,“張嘴?!?/br> “你要干嘛?” “我幫你刷?!?/br> 她從善如流,張開嘴巴。 小陽春動作利索,沒她這么磨蹭,她含糊不清地說:“你輕點?!?/br> “刷不爛?!?/br> “我怕補的那個位置掉渣?!?/br> 小陽春再忍不住笑,捏她的臉:“你怎么越活越回去了!” “你還刷不刷??!”她張著嘴,再等下去牙膏就要被她吞進肚了。 結果因為一直張嘴說話,口水先滴落了下來,小陽春大笑著擦了擦她的下巴,她想搶回牙刷,小陽春把手臂舉高。 “現在幫你刷?!彼?。 “我自己來,我手沒殘!” 小陽春強摟住她,把她按在盥洗池不許她動,“這次認真幫你刷,張嘴?!彼笾齼扇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