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明天，你有空嗎？”林嬌把煙頭丟進馬桶，按下沖水鍵。

    陳默關掉花灑開關，抹了一把臉上的水珠，搖搖頭，“沒事，幫我拿一下我的眼鏡?！?/br>
    林嬌嗯了一聲，“佳怡不是才搬家嗎，她想請我們明天去她家吃頓飯?！?nbsp;   拿起放在洗手臺上的眼鏡遞給他，又拿了他的浴巾遞給他，“她前幾天跟我說的，一直忘告訴你了?！?/br>
    陳默低著頭拿浴巾的一角擦擦眼鏡，戴了上去，問她，“那明天我們去買點禮物吧?！?/br>
    “禮物我已經買了?！绷謰烧略〗?，偏著頭擦頭發，“明天我們早點過去，我給她打打下手?！?/br>
    “行?！?/br>
    兩人前后腳從浴室出來，陳默走在前頭，聽著她的腳步就要往客廳去，忍不住回頭叫她，“一起睡吧?！?/br>
    林嬌沖他指了指客廳，“你先睡，我寫完今天的就去睡?！?/br>
    陳默看著她，問她，“明天早上想吃什么？”

    “吃你愛吃的，明天周末我要睡懶覺?！?/br>
    “……”

    隔天下午，兩人開車過去袁佳怡的新家。

    袁佳怡收了她送給自己的禮物，開心得在她臉上連著親了兩口。親得林嬌止不住地皺眉推她，“你男朋友還在呢，你親他去?！?/br>
    “我今天不親他，我只親你！”她抱著林嬌又親了一口。

    袁佳怡是林嬌最好的朋友，她畢業之后就是在她的花店工作了一段時間。跟陳默在酒吧認識那天，也是跟袁佳怡還有其他幾個朋友一起。

    他們倆在一起之后，林嬌也經常跟袁佳怡一起出去吃飯逛街旅游。有時候也會叫陳默一起吃個飯，不過他經常忙，去的次數少，叫五次能去兩次，袁佳怡跟他也算挺熟。

    陳默跟她打了個招呼，袁佳怡沖他笑了笑。

    林嬌他們到得早，在客廳里坐了一會之后，她就要起身去廚房。

    “你去廚房干嘛？”袁佳怡跟她男朋友一人端水一人拆干果包裝，送到他們面前。

    袁佳怡一問，林嬌才看到廚房里已經有個阿姨在炒菜了。

    她看了看袁佳怡，又看了看房子，感嘆，“我忘了你是萬惡的有錢人?！?/br>
    “滾蛋，我有什么錢，你又不是不知道這房子是我爸買的?！彼畔滤?，坐在林嬌身邊瞪了她一眼，“我不請阿姨你們得半夜才能吃上飯?！?/br>
    做好之后有貼近林嬌，小聲問她，“我一直想問你來的，你們倆，誰做飯??？”

    “他做……我也做?！?/br>
    “那家務呢？你倆都做？”袁佳怡又問。

    她一直不太喜歡陳默，頭一個原因就是嫌他歲數大。好多人都說老男人會疼人，她跟林嬌嗤之以鼻，只承認小鮮rou味的好。身體力行，找的男朋友總是比自己小。

    林嬌當初把陳默帶給他們認識，誰都沒想到林嬌真能跟他在一起。

    袁佳怡還問她怎么找個歲數這么大的。林嬌是怎么說的？她跟袁佳怡說，她先前也不知道陳默多大啊，在一起之后才知道這人比他大八歲。

    到現在倆人都兩年多了，林嬌跟他過得也挺開心的，跟她出去旅游的時候還總給他發照片發視頻。

    林嬌點點頭，“誰有時間誰就做，你倆呢？”，她抬抬下巴看袁佳怡男朋友。

    “我倆還沒同居，我這段時間忙，有點顧不上他?！闭f完又湊近林嬌的耳朵跟她說話，“我倆都快兩星期沒做了?！?/br>
    林嬌哦了一聲，也來了興致，扭頭沖她耳語，“我們倆昨天晚上做了。我本來在寫小說呢，他過來說想要?！?/br>
    “靠！”袁佳怡罵了她一聲，“我今天晚上說什么也不去忙了?！?/br>
    兩人說了一會話，就又有客人來了。

    袁佳怡起身去迎客人，林嬌跟來人打了個招呼之后就坐到陳默身邊，伸手拿了個開心果掰開遞給他，摸著他的膝蓋問他，“是不是很無聊?！?/br>
    陳默低著頭看開心果，這句話她以前也問過。

    好像是林嬌頭一次把他介紹給她的朋友時。

    有個周末，袁佳怡叫林嬌一起去吃燒烤。幾個朋友圍坐在一起喝著啤酒有說有笑，沒一會就有人問林嬌是不是交男朋友了。林嬌點點頭，說在一起快一個月了。她一回答，話題就纏在陳默身上解不開了。

    幾個人都問林嬌能不能把男朋友叫過來讓他們認識一下。林嬌說行，拿起手機給陳默打電話，問他有空沒有。

    陳默那個時間點剛剛結束夜跑，聽了林嬌的話，猶豫了一下，問她吃飯的在哪，他剛跑完步，用不用先回家換下衣服。林嬌說不用換衣服，問他在哪跑步，他說了地址之后林嬌就笑了，你離我們不遠，我們在燒烤大排檔這邊呢，你來吧，我朋友想見你。

    燒烤大排檔這里有十幾二十多家燒烤攤，盛夏才剛過，天還是熱。日落之后大排檔外頭擺滿了桌椅，在每家燒烤店的霓虹招牌和路燈的光下，坐著密密麻麻的人。

    陳默站在路口，等綠燈過馬路，仰著脖子找林嬌說的店。

    走了叁分鐘就找到了，外頭也是擺了參差不齊的桌子，坐滿了人。路邊還有幾個人靠在車上聊天等位置。

    他抬頭看了看，一眼看到了林嬌。

    她那天穿得很簡單，白色T恤和一條淡藍牛仔褲，踩著一雙白色的拖鞋，頭發扎成馬尾。

    林嬌站起身沖他招手，叫他的名字，過來拉他。

    她捏著他的手看他的眼鏡，“你換眼鏡啦？”，平時戴的那副眼鏡被眼前這副看起來有點傻氣的黑色邊框眼鏡取代了，跟傳統的眼鏡還不一樣，沒有眼鏡腿，取而代之的是一圈彈力帶。

    陳默看了看坐在桌旁的林嬌的朋友，沖他們點了點頭，小聲跟她說道，“沒有，我跑步戴這個?！?/br>
    林嬌拉著他坐下，“這就是我男朋友陳默，比我大八歲，叁十……叁十五?！?/br>
    陳默聽了，點點頭，說，“嗯，是大了八歲?！?/br>
    林嬌跟著朋友一起笑，給他倒了一杯啤酒，小聲問他，“你能喝嗎？”

    “喝不太多?！?/br>
    卻也喝了一瓶。

    朋友在聊上班的時候遇到的奇葩客戶，林嬌跟著說了兩句之后，伸手捏了一顆毛豆放進陳默的盤子里，湊近他，扶著他短褲下的膝蓋，小聲問他，“是不是很無聊?！?/br>
    他當時是吃了那顆毛豆，說了一句雖然俗氣，但讓林嬌立刻臉紅的話——「有你就不無聊了?！?/br>
    “你問過我?！彼粤耸中睦锏拈_心果。

    “嗯？”她又在掰開心果，掰了兩下，沒掰開。

    陳默從她手中拿過來，掰開白色外殼，把開心果放進她手里。

    在客廳的一陣嘈雜聲中湊近她，輕聲說道，“我說，有你就不無聊?！?/br>
    綠色的堅硬果rou躺在手心里，林嬌聽了他的話，嚇得手微微一抖。

    她合上手心，抬頭看看正在叫她的袁佳怡，應了一聲之后就要起身。

    “怎么了？”陳默問她。

    怎么了？

    林嬌扭頭看他，掌心里的開心果像一塊小石頭似的，硌著她的手心。

    “袁佳怡是給你端了一杯酒嗎？”她蹲在陳默面前，扶著他的膝蓋端起他面前的水杯聞了聞。

    “是水?！标惸恢浪鞘裁匆馑?，還是認認真真地回答，“我等會要開車，不能喝酒?！?/br>
    林嬌放下水杯，看他。

    鏡片后頭的兩只眼睛與她對視著，他很認真。

    認真地問她，“怎么了？”

    “沒怎么?！绷謰蓳u搖頭，吃了那顆開心果，“我以為你喝酒了?！?，隨手又在桌上的果盤里抓了幾顆塞進陳默手里，扶著他的膝蓋站起來，“佳怡叫我，我過去了?！?/br>
    陳默低頭看看手心里的幾顆開心果，又抬頭看看她，點點頭，沒說話。

    林嬌低著頭看他，伸手捏了捏他的肩膀，笑，“乖啊?！?/br>
    從袁佳怡家離開的時候，已經是夜里八點鐘。

    林嬌跟袁佳怡還有幾個朋友都喝得差不多了，幾個人先喝了紅酒，又喝了啤酒。到后頭喝醉了，幾個人圍在一起抱著肩膀又唱又跳，從餐廳蹦到臥室，又從臥室蹦到客廳，幾個人都玩出一身汗。

    陳默滴酒未沾，眼看著幾個人的聲音都越來越小，坐在臥室地上像是要睡覺，趕緊過去接林嬌。攬著她的肩膀把她扶在懷里，跟同樣扶著女朋友的男同志們道了別之后，抱起林嬌拎著她的包走了。

    快到車前的時候，陳默還猶豫了一下，猶豫把林嬌放在后座還是副駕駛的好。

    結果是放到副駕駛上——離得近，好照看。

    他扶著林嬌，給她系上安全帶，然后把座椅向后放倒了一點。立在車外審視一遍，沒什么紕漏，這才關上副駕駛的門，繞過車坐上駕駛座。

    發動車子開上行車道，這里離家不遠，一路都很暢通，不到十五分鐘就開到地方了。

    陳默停好車，解開安全帶，就著車內的小燈扭頭看林嬌。

    她的裙子有點皺，沒穿絲襪，膝蓋上頭不知道磕到哪兒了，有塊不大的烏青。

    他伸手替她理了理臉旁的碎發，露出她泛紅的臉。指背在她臉上貼了貼，車里開了空調，還是發燙。

    林嬌皺著眉，哼哼兩聲，張口呼吸。

    陳默看著她，她總喜歡涂紅唇，大紅、酒紅、深紅。他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她涂的是深紅，跟現在一樣的顏色。

    車庫里的聲控燈滅掉，只剩車內的一盞小燈。

    他伸出手指，在她唇上點了一下，然后轉過手看手指上沾染的顏色。

    拇指上沾染的顏色很淺，跟她唇上的顏色不太像。

    他又在她唇上摩挲了一會，沿著她的唇線繞圈，口紅被他描出唇線，嘴旁都紅紅的。

    陳默收回手，看看她的臉，又低頭看看自己的手指，笑了笑。

    林嬌最不喜歡這樣。

    以前偶爾出去約會，在電影院的后排，林嬌探身過來跟他接吻。在巨大的熒幕下，她勾著他的脖子，滿眼含著的都是笑。

    等到電影結束，她就不高興了——口紅暈了。

    明明是她主動吻過來，反過頭卻還要怪他把她的口紅弄花。

    他不吭聲，看著她握著塊小鏡子涂口紅，邊涂邊戲謔地問他，“怎么不理我了？口紅好吃嗎？”

    陳默抽了張紙巾擦手，又看了看熟睡的林嬌，開門下車。

    駕駛座門關上時，車庫里亮起好幾盞聲控燈。他繞過車頭，打開副駕駛車門，解開安全帶，一手穿過她腋下，另一手穿過她的腿窩。待要起身時，頓了頓。

    聲控燈滅下一會后，陳默把林嬌從車里抱了出來，抬腿關上車門。車門碰地合上，聲控燈又亮起。

    陳默抿著唇，垂下眼看看林嬌，慢慢走進電梯。

    電梯間兩側掛了廣告，正面貼了一張海報。他放下林嬌把她攬在懷里，刷卡之后按下樓層鍵。

    電梯門合上，空調吹出涼爽的風。

    陳默瞇著眼低頭，下巴擱在她頭頂上，默默倒數。

    電梯叮了一聲，他睜開眼，電梯門上倒映出他們兩個人。

    他扶著她的后頸，側了側頭，看清了自己唇上模模糊糊的口紅印。

    好像不太好吃啊。電梯門打開前，陳默忍不住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