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治療(1)
程昱猛地睜開眼。 他坐在一張很大的椅子上,額頭被冰涼的鐵片貼著,四肢酸軟無力,渾身的肌膚像是正在被螞蟻攀爬。 這個儀器他很熟悉,ECT,電休克治療。 這是一個病房,白色瓷磚,灰色墻壁,他的前面是一張桌子,那邊坐著兩個人,一穿白色大褂的中年醫生和安教授。 “你是誰?”醫生問見他醒了,問道。 程昱看著神色嚴峻的醫生和滿臉愁容的安教授,聲線冷淡:“程昱?!?/br> “你知道發生了什么嗎?” “知道?!?/br> “那你知道為什么會這樣嗎?” 程昱沒有回答。 “你不記得我了吧?!贬t生緩緩地說:“我十一年前就受安教授之托,成為你的主治醫生?!?/br> “你十八歲那年獨自去了美國,拿著各種獎學金生活,你的父母從來不給你生活費?!?/br> “他們是不是也從來沒有看望過你,甚至僅僅聯系你?!?/br> “你從沒想起過他們,關于他們的記憶大部分都是空白的,有人提起也會刻意回避,但你卻并不知道自己這么做的原因?!?/br> 程昱聽完后,沉默了良久,問:“許子清呢?” 醫生一愣。 他重復了一遍:“許子清在哪?!?/br> 安教授回答他:“門外?!?/br> “為什么她不進來?!?/br> “我們在給你治療?!?/br> “嗯?!背剃砰]上眼睛:“想讓我和他融合?” 人格分裂,學名解離性身份識別障礙,現在普遍被使用的治療方法就是分別與各個人格進行溝通,找到共通點,然后整合。 程昱的分裂是由童年創傷導致的,所以需要讓他的主人格接受這次創傷,不再有應激反應。 “程昱,你童年時期一直目睹你的父親對你的母親的暴力行為,同時你也遭受著他的暴力?!?/br> 醫生看著他面前電腦,里面的心電圖中顯示出程昱的心跳開始加快。 “在高中畢業那年你的父親殺死你的母親?!?/br> 程昱的手被繃繩緊緊地束縛在椅子把手上,他開始無意識地掙扎,呼吸變得急促,額頭冒冷汗。 “然后你親手把你父親....” “閉嘴?!背剃胖匦卤犻_眼,里面神色狠戾。 醫生問:“你現在是池駿?我們現在要和程昱談話?!?/br> 池駿冷笑地看著他。 安教授與醫生面面相覷,他們低聲商量了好一會兒。 安教授走上前拍了拍池駿的肩膀,嘆了口氣,和醫生一起走了出去。 門再次被打開的時候,進來的是許子清。 如今是夏季,并沒有什么高領的衣服,她脖子上的淤青還沒消,在她纖長白皙的皮膚上很顯眼,眼睛也是紅腫的。 看到程昱被綁在椅子上,頭上接滿了可以隨時通電流的儀器,從前清高孤傲的他如今任人宰割的樣子,她視線又模糊了。 池駿擰眉,又哭,一天到晚只知道哭,真他媽煩人。 “過來?!背仳E說。 許子清走到他面前。 “把我手上的繃繩解開?!?/br> 許子清不知道可不可以這么做,有些遲疑,但最終還是聽話地解開了勒得很緊的繃繩。 他把許子清抱到了他的腿上坐著。 他在電擊前被注射過麻藥與肌rou放松劑,現在沒什么力氣,只能勉強抬起手捧著她的臉,一下一下輕啄著她的嘴唇,如蜻蜓點水,觸碰到之后就會放開。 池駿從來不會這么溫柔地對她。 許子清任由他吻著,無聲地流著淚,過了好久才說了一句:“對不起?!?/br> 池駿用袖子替她擦著眼淚:為什么道歉?!?/br> 擦完又會源源不斷地涌出,池駿擔心許子清身體里的水源是不是快干涸了。 安教授把一切都告訴了許子清。 “明明我們就住在隔壁,你還替我換了電燈,可是我卻從來沒有去保護你?!彼绨蝾澏吨?,聲音哽咽:“我知道柳阿姨經常被打,可是爸爸mama說別人家的事情不能管?!?/br> “如果那時候我能敲開你們家的門,攔住叔叔,或者去陪你就好了?!?/br> “哪怕你覺得隔壁家小朋友粘人又奇怪,還喜歡多管閑事,但是如果能再來一次,我一定會在每一次你難過的時候陪著你的?!?/br> 她把頭埋在池駿身上,泣不成聲。 “你陪著我的?!背仳E拍著她的背:“那時候你坐在我旁邊?!?/br> 程父為人極端,在工作上上處處受人壓制,回到家只要有一絲不如意,嘴里就會罵著不堪入耳的話,抓著柳母的頭往墻上撞,把她打得鼻青臉腫。 不夠解氣還會繼續對年幼的程昱施暴,程昱總是冷眼看著程父,一聲不吭地受下那些拳打腳踢,結束之后平靜地回房間看書。 后來他大些了,程父不敢在這么對他,只能把所有的怒火往柳母身上發。 程昱曾經與柳母談論過離婚,或者用法律手段解決,可是柳母堅決不讓他管,甚至連打的時候都不讓他幫,因為程父打完后的那點兒安慰和心疼的眼神,堅信程父還是愛她的。 程昱也不想再管,每次拿著書在樓梯間里看。 耳朵里全是柳母的哭泣,尖叫,還有撞擊的聲音,以及程父時不時的怒吼。 小胖姑娘就“吧唧”地坐在了他的旁邊,從她粉色硬殼芭比公主的書包里,拿出一本小學奧數書,自言自語地說家里沒人,陪他坐著,有時候書拿反了要很久才能意識過來。 “你怎么有程昱的記憶...”許子清抽泣著。 “夢見過?!彼帽羌獾种S子清的鼻子:“程昱不想讓我再繼續欺負你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