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節
江舒涵嫌惡心,“我說的是萬一。這地方離陳留這么近,誰知道從里面出來的人有沒有染上鼠疫呢?!?/br> 花媒婆抖了抖身體。顯見也是嚇得不輕。 最終大家還是被鼠疫嚇怕了,沒敢用這小水塘里的水,一家家將水囊湊一起,到底還是湊足夠蒸干糧的量。 吃完干糧,大家繼續趕路。 很快就到了陳留邊界,族長讓大家表決,“中間這條路是去陳留,那邊肯定是不能去的。左邊是博興,右邊是壽安?!彼聪蚪婧?,“我覺得走哪條道比較好?” 江舒涵想也不想就道,“博興不行。那邊離陳留很近。就算現在還沒傳染,過不了多久也會淪陷?!?/br> 這話江舒涵沒有說謊。第二世,原身到達陳留,博興那邊也逃過不少難民。感染人數雖沒有陳留那么多,但也沒好多少。 族長看了她一眼,點了點頭,“那咱們就去壽安吧?!?/br> 往右拐,大家快步跟上。 江舒涵的小女兒柳小丫從來沒走這么長路的路,腿都走僵了。江舒涵瞧著不忍心,便讓她上車抱著花兒,自己下來走。 這一下來不要緊,江舒涵總算明白大家有多苦了。 古代又不像現代是瀝青鋪的馬路,這兒的路都是人一腳一腳走出來的,下雨天,車轱轆一滾,到處都是坑坑洼洼。 她時不時還得幫忙推一把。 只走了半個時辰,江舒涵就受不了。 她真沒臉說自己是生在農村??傆X得現代的農村跟古代的農村壓根就不是一回事。 她回頭瞅了眼小女兒發白的臉色,到底不忍心,硬著頭皮又走了半個時辰。 柳小丫也察覺到母親走路越來越艱難,很是貼心,叫二哥停下來,換母親坐。 柳二郎停下馬車,車子剛停穩,身后傳來一陣馬蹄聲,聲音很重很重,好像有許多人。 一回頭,嗯,確實很多。烏泱泱的全是人。柳二郎瞅著,這得有幾百口子。而且人家幾乎人手一匹馬,最中間有一輛華麗的馬車,前后四匹馬拉著的。場面比他們大多了。 他還在這邊感慨呢,其他人聽到動靜也都回頭了。 這群人騎馬的速度很快,幾乎是一眼睛的功夫就到了他們跟前。 江舒涵被原身那些記憶嚇怕了,當即就將花兒從馬車上抱下來,警惕地看著這伙人。 柳武看到領頭那人,摘下頭套,臉上是難以掩飾的詫異,“方管家,您這是?” 眾人都聽明白了,原來這些是方縣令家的人。 當初在縣城決定要不要逃荒的時候,大部分人都舉手選擇逃跑,但也有人持反對意見,“興許方縣令很快能將鼠疫控制制呢?” 這話言猶在耳,但方縣令一行人這么快就出現狠狠扇了那人一巴掌。 方縣令一行人足有三百多人,除了家眷,大部分都是他府上的家丁,個個身強體健。 比起屠戶這種只有表面能唬人,這些家丁是有真功夫的,身上配備都很精良。 柳武剛靠近,關切的話剛落下,族長也扎了頭套,走過來。 族長剛靠近,就見一直冷臉打量他們的護衛直接一鞭子揮了過來。 柳武哪想到平時跟他關系不錯的護衛會來這么一下,嚇了一跳,趕緊護著親爹往后退。 族長沒被打著,但柳武后背硬生生挨了一下。那護衛似乎是想震懾住他們,又揮了幾鞭子,柳武身上的棉襖都被抽破了。后背很快掛了彩。 方管家冷冷看著一行人,“再敢靠近,格殺勿論!” 眾人呆若木雞。這是怎么了?一言不合就揮鞭子打人,這有沒有王法啊。 江舒涵看向護衛后面那輛馬車,方縣令正好掀開車簾,兩人四目相對,方縣令神色微微一頓,目光移向方管家,“怎么停下來了?” 方管家上前稟告,“大人,有兩匹馬似是生了病,不知道是不是鼠疫。這行隊伍里正好有兩匹。您看?” 方縣令擺了擺手,算是同意了。 方管家拍了下巴掌,所有護衛從馬上跳下來,抽刀一步步向他們逼過來。 江舒涵抱著花兒,跟著大伙一塊往后退。這些人的眼神不像是要搶馬,倒像是要把他們一塊解決似的? 其他人也跟江舒涵一個想法。 要馬,你就牽唄,有必要抽刀嗎?還一起上來,瞧著怪嚇人的。 氣氛一時之間有些詭異,就在這時,馬車簾子被人從里面掀開,一個頭戴帷帽的女子隔著白紗,看了一眼這群人,“征用他們的馬即可,饒他們一命吧?!?/br> 眾人又是一驚。難不成這些人還真要殺了他們? 什么仇什么怨?憑什么要殺他們?他們招誰惹誰了? 方管家揮了揮手,前面兩個護衛走上前。 江舒涵扯了下柳二郎,生怕他舍不得馬,跟這些人拼命,“算了,馬就給他們吧?!?/br> 那兩個護衛劈劍將繩索砍段,將馬牽走。 而族長家的那匹馬也沒有幸免于難。 柳武忍痛想上前跟他們理論,被其中一個護衛毫不留情踢開。 這方縣令翻臉不認人。眾人氣憤難當,但礙于他們人多勢眾,到底不敢硬拼。 更何況方縣令到底是官,他們是民,民不與官斗,這是古代的生存法則。 大家再氣憤,也只能眼睜睜看著這些人騎著他們的馬一點一點消失在路的盡頭。 等人走了,田大夫趕緊從自家馬車上翻找藥箱。 抹藥的時候,各家當家人齊齊圍過來。 屠戶脾氣暴躁,一拳頭砸在地上,“這狗官!剛剛居然要殺了我們?要不是嫂子把陳留有瘟疫的事情告訴他,他能這么快就逃嗎?而且他還把安照百姓全扔了。這狗官不得好死?!?/br> 屠戶這話也激起獵戶的不滿,“就是!自打這狗官到咱們安照縣,三不五時就收稅。我進山逮毒蛇等于拿命博,賣來的錢全進了他的口袋。憑什么?狗日的?!?/br> 其他人也都憤憤不平,爭相討伐方縣令。 江舒涵見他們越說越激動,劈手打斷,“現在說這些有啥用?咱們逃命有緊?!?/br> 方縣令這一逃,安照等于群龍無首,瘟疫就會往各個地方蔓延。 他們必須得趕在這些人前面逃出青州。要不然等其他地方知道這邊有瘟疫一定會關閉城門不讓他們進去。 時間很緊迫!扯這些有的沒的,除了能過過嘴癮,能讓他們日子好過一點嗎? 不能! 大家齊齊住了嘴,面上訕訕地。 族長也發話了,“咱們趕緊走吧?!?/br> 柳族長再心疼二兒子,可為了趕路,也只能讓下人扶二兒子趴到板車上。 八戶人家里,族長家人口最少。 他早年婆娘就已沒了,請了個奶娘和兩個下人照顧三個兒子的起居。 奶娘跟著大兒子去沙江照顧他起居。兩個下人各趕一輛牛車。另一輛牛車之前坐著族長和小兒子?,F在二兒子傷了,自然不能趕車。 他自己和小兒子一起推著板車往前走。 “族長?他們留下的兩匹馬,還要嗎?”那兩匹馬病奄奄的,明明沒人栓著,可他們也不跑。就這么隨意歪在路邊,眼皮耷拉著,連叫聲都顯得那么無力。 族長看向田大夫,田大夫仔細看了一眼,“這兩匹馬很有可能已經得了鼠疫?!?/br> “那就不要了?!弊彘L擺了擺手。 大伙嚇得不敢再靠近,跳上牛車開始趕路。 到壽安需要三日路程。 第一天,大家還能用蒸干糧留下的硬水潤潤口。 第二天,連硬水都沒有,大家已經渴到說不出話。 大人還好些,小孩子本就體虛,根本受不住。 偏偏地頭水井里的水都很臟,里面有許多小蟲子,根本就不能喝。 江舒涵看著虛弱不堪,已經睜不開眼的花兒。這個孩子之前生了病,好不容易退燒了,不僅沒好好養身體,反倒跟他們吃苦受累。江舒涵出了個主意,“咱們用麥苗搗點汁,煮開給孩子們喝吧?!?/br> 大家紛紛看向一望無際的麥地。 這些麥苗有三尺高,綠油油,要是沒有這場瘟疫,今年一定會有好收成。 “可這些都是糧食啊?!?/br> 大家都是在地里刨食吃的農民,愛惜莊稼是本能。聽到江舒涵要拔麥苗,一個個心疼得不行。 江舒涵嘆了口氣,用不了多久,整個青州府就會尸橫遍野,欽差焚燒尸體,春風一吹,所有莊稼都會毀于一旦。 不過這些不好跟大家說,她反問他們,“是莊稼重要,還是你們的孩子重要。如果你們覺得過意不去,可以在他們地頭放些銅板,就當咱們買的?!?/br> 這個法子倒是可行。大家紛紛從身上摸出銅板放到地頭,然后開始拔麥苗。 想要榨汁,那就得拔掉成片成片的麥苗。 大人們直接放嘴里嚼,小孩子脾胃弱,得煮開了喝。 半個時辰后,花兒才喝上一小碗麥苗汁。 小丫頭喝了一口,一股青草香,咧著小嘴笑了。 張氏揉了揉女兒的小腦袋,跟著一塊笑了。 大家解了渴,紛紛收拾東西繼續上路,唯有江舒涵站在地頭眺望。 族長走過來,“怎么了?” 江舒涵指著這一片地,“你沒覺得這地方有些不對勁嗎?” 去陳留那一路,他們好歹能看到有人在地里干活。但到了壽安地界,卻連半個人影都沒碰到。 陳留發達,壽安窮困,不應該是越窮的地方,地里刨食才越多嗎?這大片的田地怎么沒有百姓勞作呢?這麥地里可是有那么多雜草需要拔呢。 族長眉頭緊鎖,還真是。他定了定神,“那咱們進城小心點。要是這邊也傳染鼠疫,咱們只能繞遠路?!?/br> 事已至此,也只能這樣了。江舒涵無可無不可地點了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