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車里很顛簸,搖搖晃晃的來回拉扯,宴宴靠在后座的頭也跟著擺動。 她有些恍惚,窗外是青山,雨越發濃烈。扯開一道朦朧的簾子掛在窗外,洗去了最初始的泥漿。 帶宴宴出來的男人年紀并不大,只是略顯沉重的裝扮和頹唐佝僂的背讓他看著過于滄桑,像久經風霜奔波的人。 一路上,兩人搭話次數不多。 他只是簡單介紹了一下自己,男人叫號子。說是道上混的基本不用真名。 也就了然。 他是莫山的手下,救宴宴出來全憑莫山的本事,將殷離行蹤調查了個遍。 什么人際關系,家庭背景,作息規律…… 宴宴沉默的聽著,有些麻木的點頭。 她被殷離囚禁了幾個月,習慣的生理性冷淡和畏懼扎根,是本能的厭惡和反感。 宴宴不舒服。 她望著窗外許久,眼神呆滯,莫名的茫然和失落。 那種被束縛已久猛然掙脫開來,喘著氣舒緩著的勁頭一過,心底就是另外一種說不清楚的情緒泛濫。 攪得她思緒萬千。 一瞬間沒有方向。 宴宴變成了宇宙間最跳躍的沙礫,在荒蕪里錯落放縱,最后輕飄飄的跌在地上,砸不出聲響,唯一撼動的物種是自己。 因為微小。 所以連存在和泯滅都顯得有些刻意。 她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路牌。 宴宴還記得自己回泔水街的時候,路過它,歪打正著的朝著那個方向走,最后真的回到了土壤中。 代價卻是被殷離拉著沉淪深海。 以欲望為漿,身體為帆,攪動泛濫向惡,永不得自由。 而如今她再次出逃。 宴宴預知著后果,卻有些諷刺的笑了,那是第一次她的臉上生出類似的表情。 陰冷的,含蓄的,藏在嘴角的地方,微微的披露了一絲。 乍見是無波,細思量嘲諷更甚。 距離目的地越來越近。 宴宴看著似乎要穿入云端的建筑,頭頂是絢爛的燈光,人流密集,竄動著搖晃著。 她沒有對這個世界的向往,也不存在想要融入的渴望,宴宴覺得泔水街很好。 烏龜得在屬于自己的殼里才有安全感。 永遠漂浮游蕩,總有一天會致命。 她想多活幾年。 才會不帶羞愧之意的去見她未曾見過的父母和希望她永遠安穩的奶奶。 宴宴繁雜迷亂的思腹了一路。 回過神來眼前暗了不少,車子往地下一個甬道開去,車燈打起,照著路。 前面停著不少的車,一排排的。 號子給她開了車門,宴宴下車。 “丫丫?!?/br> 熟悉的聲音響起,在這個有些封閉的處境里,略顯粗獷。 宴宴彎起眼睛,回過頭,看見站在亮光處的身影。 鼻尖泛酸。 剛要往前走,就被撲了個滿懷。 奶糖甜膩膩的味道在鼻尖環繞,熟悉的溫軟,宴宴揉揉懷里人的頭。 聲音還哽咽著。 “阿香~” 只是喊了一聲,她就抬起頭,朝她笑。 “丫丫,不難過,我救你?!?/br> 她慣會安撫人,雖然心性尚小,卻最是明曉情緒和氛圍的。 暖暖的燈光打在明艷的臉上,好看的晃眼。 宴宴將人拖起來,這才注意到她身后站著的那個沉默寡言的男人。 “莫山,謝謝?!?/br> 難得的和他說了話,男人身形高大,點點頭。所有的目光都落在阿香身上,溫柔的不似他。 宴宴輕笑。 被她牽著一根小指頭,像小時候那樣,走著。 到了裝潢精致的屋里,宴宴被阿香帶進了房間。 屋子里全是鵝黃色系的裝修,墻面上布滿著溫暖的涂鴉,宴宴能看到她和阿香的影子。 掛在墻上的畫里也是兩個人手拉手的身影。 阿香歪著頭看她,一臉期待,皎潔明朗的眼睛里清亮的印著她的輪廓。 宴宴笑了。 久違的。 “喜歡嗎?”阿香問她。 宴宴點點頭。 見她小孩似的轉了個圈,往外跑進高大男人的懷里。 又抬起頭望著他,有些得意的笑。 “我就說宴宴喜歡的?!?/br> 像是嗔怪帶著嬌氣。 男人摸了摸她的頭,沉溺又溫柔。 那一幕落在宴宴眼底生出些綺麗外的景象。胸口悶悶的,她想起了江深。 茫然的眨了眨眼,伸出手將兩滴不小心滴落的水珠擦掉,若無其事的觀望著房間。 窗邊擱著一株開的緋紅的玫瑰。 宴宴臉色蒼白,痛感覆蓋rou身,腦中全是rou體的搏擊交融和浮動。 像蜉蝣。 角落里最骯臟的蛆。 扭動著無骨似的。 宴宴這才驚覺殷離帶給她的是什么。 恐懼后遺癥,麻木冷漠,應激性創傷,情緒干預…… 她喘著氣,眉梢的的愁苦好似枯葉蝶,隱匿在落葉間,翻覆才見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