糾葛
清冷的聲音摻上薄薄的霧氣,縹緲得像是幻聽。 淺淺兩個字,顧潯呼吸都停滯了,片刻后,所有繃成弦的線,瞬間斷了。 他強忍著快失控的心跳和呼吸,緩緩從西辭頸窩抬頭,鼻尖蹭過雪白修長的脖頸,目光掃過了那里凸顯的好看線條,顧潯還未來得及看清他的臉,他就把頭偏朝了一邊。 親昵有時是曖昧,有時是犯罪。 明顯察覺西辭身體僵硬了些,顧潯停在腰際的指尖頓了頓,最后還是下意識把懷里的人摟緊了些,肌/膚相貼更近,可卻怎么也捂不熱,“哥哥……不理我了?” 他醞釀了良久,眼里含著哀怨,可西辭看不見。 這是解不開的謎題,也是沒有答案的問題。 西辭上一世的記憶被顧潯縫縫補補,十八年都過得□□好,最后一幕竟是他的少年郎踏著滿城尸骨,周身戾氣走向他…… “松手?!蔽鬓o又道一遍,語調強烈了些。 還順勢掙了掙,可才蘇醒,他周身軟綿得很,沒什么力氣。 顧潯指尖在他腰際摩挲著,賭氣似的喃喃道,“不放?!?/br> 顧潯的動作莫名讓他回想起在人間那年,兩人是怎樣如膠似漆,耳鬢廝磨。 當時的浪漫放到現在,多少成了剪不斷的前世糾葛。 可剪不斷,縱是砍,有些東西也是要斷清楚的。 西辭慢抬起手,冰涼手掌覆上顧潯手背,使了權力妄圖挪開,又被顧潯更深帶回懷里,“你若生氣,罵我打我,別不理我?!?/br> “我盼了那么多個日夜,你知道方才聽到你的聲音,我都快瘋了?!鳖櫇∧橆a蹭回西辭脖頸,仗著力氣大,把人牢牢禁錮在懷里,“可你醒了,看都不愿看我一眼?!?/br> 西辭便不掙扎了,松了手,任由顧潯抱著。 他這樣的妥協,像凝成了冰刃,沒絲毫猶豫捅進了顧潯的心臟。 他不知怪不怪他,卻不再理他。 任他如何胡鬧,都驚不起半分波瀾了。 顧潯的手,瞬間失了力。 澧泉太熱了,像抽干了人的氣息,什么東西郁結在心里,壓成了霧氣。 “好……”他終是妥協了。能怎么辦呢,他都不理他了。 “我不胡鬧了。我放開你,你別跑別逃,好不好?” 顧潯手才稍稍一松,西辭便像受了驚的魚一般坐起來。 云雨只屬于愛戀,現在的相處,每一刻都如坐針氈。 顧潯急了拉住他手腕,西辭留個他一個漂亮潔白的背影,曾經令他魂牽夢繞的線條掩在霧氣中,變成了在水一方的可望不可及。 西辭不再掙扎,安靜站著等他發話。 “你身體不好,我幫你穿衣?!?/br> 西辭頓了片刻,坦然轉過身,他知道反抗沒用,顧潯好起來的時候,溫順得不行,可從來都是他纏著你妥協。 入了魔,性情本就變化無常。顧潯想囚住他,毀天滅地都會做到。 “抬抬手,這帶子得系腰間?!鳖櫇∫粚右粚犹嫖鬓o和上衣,眉眼間化不開的痛苦情緒卻未消散片刻。 待穿好了,顧潯手自然伸到西辭膝彎,卻被西辭一把拉住,“你干什么?” 西辭終于看他了,他的眼神藏得好深,略微起伏的聲線卻在暴露——他厭惡自己碰他了。 顧潯委屈得不行,“未帶鞋履,我抱你回去?!?/br> 西辭被顧潯那一眼哀婉,看得錯開了眼。 他心里泛起難過,卻也無可奈何。 “我會走?!?/br> “可地涼?!?/br> “我……” “哥哥,”顧潯在這樣溫柔薄刃般的割據里耗不下去了,“養好身體吧?!?/br> “這樣才能殺了我?!?/br> * 西辭醒了,他的冷清在這樣一場糾纏這私情和天下的糾葛里尤為明顯。 沒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他足夠冷靜,沒將劍擱在顧潯脖子上。 卻也足夠蕭條。把自己圈鎖在一個未知的牢籠里。 那像是座孤墳,顧潯再也進不去了。 顧潯坐在守了西辭一夜,西辭泰然自若閉著眼。 待昏黃燭火燒盡,一切表面風平浪靜,他悄悄掀起一點被角,像偷糖吃的小孩,把西辭篡緊的拳頭輕輕掰開。 西辭也是有情緒的,他的隱忍愛藏在眼底和掌心。 所以顧潯喜歡蒙著他的眼睛,喜歡牽他的手。 以為這樣就能離他心里近一點。 可現在,西辭的素白修長的五指緊握著,指甲似乎嵌進血rou。無聲叫囂著,他很難受,很掙扎……很討厭眼前人。 顧潯的靈魂情緒也被篡在那里了,掙扎不了,只有一刀刀割來的生疼。 顧潯看著掌心指甲烙下的紅痕,心疼得不行,俯下頭輕輕吹了吹,聲音戲如蚊蠅,“你掐我呀,倒騰自己算什么事兒?!?/br> 顧潯指尖摩挲過紅痕,將它愈合,隨后在西辭掌心放了個安神的荷包,怕他在夢里再掐自己。 抬起頭時,燭火被風吹得猛烈一晃。 西辭不知何時睜了眼,靜靜望著他動作。 夜晚容易醞釀氣氛,這樣的環境太像護國寺那些年,滿身是傷的小孩疼得蹙眉,他無計可施,只能哄道,“吹一吹就不疼了?!?/br> 騙人的話是說給有心人聽的。 專屬于兩個人的記憶,彼此都知道代表著什么。 西辭何嘗不動心。 清陵墓碑上的婚書是給他的,他的海誓山盟也是給他的。 輪回會散著粉末,記憶會被替代消磨,可心跳不會,就算剖了心,遇到那個熟悉的人,還是會想把他撿回家。 他不知道哪一環出錯了,只知道如今幡然,已在局中。 顧潯被西辭打量的心慌,那種夾帶這淺淺溫柔的眼神,讓他產生錯覺,卻又不敢相信,他想開口道歉,西辭卻先言,“蒼生無辜……你不該屠城?!?/br> 燭火晃動一下,顧潯好似看見了西辭眼里的波瀾。 他還愿意勸誡他。 顧潯欣喜,笑意綻在嘴邊,臨開口時,卻終究還是把字句咽下。 蒼生無辜,可他終是屠了城。 西辭給他的這一點稀薄的希望,像光,可光是握不住的。 顧潯想了想,把西辭的手掩進被角,替他蓋好,“夜里涼,你早些休息?!?/br> 西辭就靜靜看著他,見他欲言又止,彼此在沉默里揣測,誰都希望有些話能攤開了說,“我在等一個解釋?!?/br> 解釋那些西辭沒看到的故事,那些顧潯獨自背負的痛苦。 蒼生和他,每一樣都讓他動搖,可夜色暈染得濃了,情愫就會占了上風。 他索性偏袒一次。 “我認罪?!鳖櫇】此劾锵<揭稽c點消失,終是不忍,抬手輕輕覆上他的眼睛,“那只是妄念鏡虛構的輪回,里面的一切……都做不得數的。他們傷我所愛人,理應長命?!?/br> “元十五,”西辭眼睫輕輕劃過掌心,良久才開口道,“那你還我把留在這里做什么?” 西辭從乾坤鏡里掙脫出來時,因為原主靈識剛被置換,一直處于混沌狀態。 是他聽到少年一聲一聲“哥哥”,拼死留下來的。 他原以為,他的靈識會和少年一起在那場大雨中破碎。 可沒想到,世界重新清明起來,一切卻又染上了理不清的恩怨糾葛。 還是殉情了好。 只關彼此的情長,無關人間。 一聲“元十五”,把那十八年攤開,顧潯一事竟不知如何答復了。 留著你作何呢? 顧潯想說,分明對著天地成親了,你得跟我回家呀。 輪回里的人命不作數,那五年綺夢自然也不做數了。 他們之間像吵架的情人,想展開一場面談,卻在這里宣告失敗。 西辭知道等不到解釋了。緩緩合眼。 就這樣吧。 顧潯低頭,隔著掌心吻了吻他的眉眼,溫聲道,“我喜歡你啊。不是元十五,我也喜歡你?!?/br> 自私又狂熱地想把你留在身邊,最后陪我幾天。 “做個好夢,哥哥?!鳖櫇∑鹕?,吹熄了蠟燭,“千萬別逃跑,我會給你個交待的?!?/br> 十八萬人命,如何好交代。 顧潯站在炎嶺之巔,看著夜里鬼魅狂歡,藍色的篝火在骨灰上跳躍,叫囂著死亡的熱鬧。 地獄的狂歡帶不起情緒,顧潯想,過完十五吧,再送他一場煙花,告訴他,他很愛他。 ※※※※※※※※※※※※※※※※※※※※ 七月快樂~天天好運~~ 謝謝閱讀~~感謝在20200627 20:49:26~20200629 20:49:56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h 19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