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頁
季暢沒有立刻回答, 事實上在聽到兩人詢問時,她甚至有一瞬間想過干脆設法出城逃回北疆了。但想想宮中的新帝, 再想想自己這些時日的籌謀, 到底還是不甘。而且除了不甘之外,經過今夜之事她更擔心武安侯府未來的處境, 被攻打的侯府和被燒毀的太子府, 顯然已經被綁在了一起。 今夜過去, 若是新帝無事, 她的退走就會在兩人中間留下不可磨滅的隔閡。而若是新帝出事,暗中之人成功謀逆上位, 如今也與侯府撕破臉, 更不會留著武安侯府了。 左思右想也是退無可退, 季暢咬牙,忽的轉身向著驍騎營所在方向走去:“走吧。這府里若是有人咱們也救不下了,去驍騎營看看,我就不信這么大動靜京中各處都能裝聾作啞?!?/br> 常清和常明對視一眼,眼中明顯有些遲疑,不過這一眼也足夠兩人達成共識了——他們是被季暢的心腹,不該質疑她任何決定,可他們也是武安侯府養大的,絕不可能看著侯府最后一根獨苗折在這里,還折得莫名其妙。所以一旦事情有變,他們必定會拼盡全力將季暢送走。 季暢沒理會二人的眉眼官司,遠離火場之后,原本的炙熱被夜風一吹變得愈發森涼。她深吸口氣,握緊了手中長劍,繼續向著驍騎營方向疾行。 **************************************************************************** 皇城外季暢的漏夜奔走好似沒頭蒼蠅,但皇宮中的變故卻早已是圖窮匕見。 先帝駕崩三日,新帝治喪領著群臣在靈前就守了三日,身體再是康健的人也經不得如此折騰。因此三日哭靈一過,莫說滿朝文武松了口氣,就連新帝也是一樣的。 治喪停靈的福安殿內依舊有宮人守靈,早已筋疲力盡的新帝則去了偏殿暫歇。三天沒睡過好覺的人,要趁著這難得的清凈好好休息一番,如此才能有精力應付接下來的諸多事情——他得治喪,不能怠慢顯得不孝,他還得理政,不敢懈怠誤了家國,實在比旁人更辛苦。 如此的清凈卻只持續到了半夜,午夜時忽然傳出的喊殺聲驚醒了偏殿沉眠的人,后者提劍而起時身上甚至只穿著一身中衣。 張召急匆匆奔進殿內,一見新帝便道:“陛下,不好了,有人闖宮!” 而幾乎就在他話音落下的當口,一群陌生的軍士浩浩蕩蕩闖入了偏殿,身上還穿著孝衣的人自眾人身后走出?;鸸庥吃谒哪樕?,明明滅滅幾乎讓人不敢相信自己所見。 新帝微微瞇起了眼睛,語氣沉沉:“燕王!” 穿著孝衣的燕王撥開面前的軍士,上前兩步,也讓對方看清自己:“是我?!?/br> 新帝看清對方不是不驚詫的,實在是這位長兄因為腿疾的緣故,不僅早早就退出了儲位之爭,更是低調地沒有多少存在感。而對方還比他年長了十余歲,可以說燕王還在朝堂中活躍的時候,他壓根還乳臭未干,而等他長大參政時,燕王卻早已經沉寂了。 想到這些,新帝忽的察覺哪里不對,一雙虎目忽的睜大了幾分,看向了燕王的腿:“你的腿……” 燕王聞言笑了,又往前走了一步,穩穩當當哪里還有平日一瘸一拐的模樣。而他此刻眉目微抬,身姿筆挺,也盡是平日未見的意氣風發:“是,我的腿早就治好了?!?/br> 見他坦坦蕩蕩承認了,新帝心中也說不上是何種滋味兒,好半晌才開口道:“阿兄腿疾既然痊愈,為何不說出來?我聽說你當年也有賢名在外,也曾受過父皇期待,他若是知道你的腿好了,想必也會高興的,不會使你埋沒?!?/br> 燕王聽到這話卻像是聽到了笑話一般,他“哈哈”笑了兩聲,好似在笑對方的天真。然而這笑聲一過,他卻又沉下臉來,在火光映襯下甚至顯得有些陰森:“你果真覺得我說出來是好事?” 新帝便不說話了,因為兩人都明白,燕王的腿到底是怎么瘸的。不過是因為他優秀,因為他占了年長的優勢,便有太多人容不下他。燕王的母家只是尋常,護不住他,他自己也沒想到爭斗來得這般快,于是一開始就落了下風。后來若非他機警低調,如今哪還有什么燕王? 兄弟倆說過幾句,彼此之間便好似有了交代,燕王趁著宮中松懈才有了這個機會,顯然也不欲多說什么浪費時機。他抬起手正要揮下,忽的新帝喊道:“等等?!?/br> 燕王動作頓了頓,還是給了對方一個機會:“你還有什么要說?” 新帝擰眉看著他,忽而問道:“父皇的毒,是不是你下的?” 燕王聞言微微一怔,左右都是心腹,他倒也沒隱瞞什么,竟就這般淡淡的點頭認下了:“是我命人做的。我母妃尚有個眼線在皇后宮中,下毒被抓后嫁禍給了貴妃,兩人順勢再牽連上秦王和楚王,狗咬狗罷了。倒是你多事了,沒有你那解毒丸,父皇也不會在那時候就駕崩的?!?/br> 這番話一出,再聯系之前種種,新帝便覺得有些不寒而栗——皇后宮中下毒,貴妃被嫁禍,皇后掌控宮中召眾皇子入宮迫害,再到貴妃勾結禁軍反撲,乃至于皇帝最后出來收拾爛攤子,朝中根基最深的秦楚二王同時失勢……每一步當都在對方的算計之中。 唯一的變故大抵便是漢王了,他站出來拖延了皇后迫害皇子的動作,又喂了解毒丸致使皇帝提前醒來。他的舉動打亂了燕王謀劃的節奏,以至于本該傷殘的皇子們大多得到了保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