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pO18.cOm 刺客
叁月初,一場倒春寒席卷金陵。 邊疆傳來好消息,守城將士聲東擊西,把西羌軍殺得四散逃竄,輕取敵將首級。 肖毅這個名字聲威大震,傳揚開來。 賞賜和封官加爵順理成章,但肖毅別具一格,竟邀請皇帝參加自己的生日宴。 許是心情好,褚淵沒有計較,滿足了這個膨脹且貪心的請求。 自從把她送到范家離開,趙慕青也有好久沒有見過肖毅了。這次他凱旋,還是有必要來祝賀一下的。 雖說跟著褚淵同來不是個好主意,但被發現私底下來見肖毅,可能更糟糕。 褚淵進去,沸騰的場面立刻安靜下來。 人人面面相覷,感嘆肖毅面子大。不過,他立了大軍功,風頭正盛,翹一翹尾巴也情有可原。 肖毅帶頭行禮,褚淵虛扶一把,淡笑道:“大家隨意?!?/br> 眾人聽他這樣一說,才重新落座入酒席。 “陛下肯賞光,令微臣寒舍蓬蓽生輝?!毙ひ憧吹节w慕青時有點詫異,很快又恢復如常。 褚淵坐下道:“肖將軍不必拘禮?!?/br> 肖毅道:“若微臣有招呼不周的地方,請陛下多擔待?!?/br> 觥籌交錯,杯盞相碰,庭內庭外熱鬧非常。 趙慕青覺得有些熱,對褚淵低語道:“我去外面走走?!?/br> 褚淵點頭:“別走遠了?!?/br> 她退出席間,避開大廳繞過回廊,向府邸其他地方走去。 若是肖毅能抽個空出來,他們興許可以說說話。 偶爾遇見家丁,也不認得她,只當客人,行了禮匆匆離開。 趙慕青瞎逛一會兒,居然走了很遠,剛想返回,旁邊茂盛的花樹里忽然響起窸窸窣窣的聲音。 她狐疑地停住,伸脖子往那里瞧。 一股勁風迎面襲來,好在她反應夠快往旁邊險險避開。 微弱的響動撕裂空氣,回頭瞥見樹干上扎進一枚十字星飛鏢,泛著寒光。 這真是人在路上走,禍從天上來。 趙慕青萬萬想不到光天化日,有刺客埋伏在這里。 樹影搖動,幾支暗器又從兩旁花木里射出,她只感到眼前一道影子晃過,被人拎住后衣領子往斜側一扔。 抬眼看,居然是褚淵。 因為急著護她,自己反而沒能全部躲過,兩枚飛鏢不偏不倚刺進右胸。 他悶哼一聲,來不及拔出,叁個黑衣人就跳出來,直沖過去。 纏斗片刻,褚淵起初還占著上風,逐漸便有些吃力起來,怕是毒滲入血液開始發作了。 趙慕青隨手抄起地上一塊石頭砸過去,卯足勁喊:“來人,有刺客!” 聽見喊聲,陸陸續續有侍衛趕到。刀光劍影,院子里亂作一鍋粥,刺客見勢不妙想逃走,卻被圍困。 趙慕青扶著褚淵退到安全地方,他背靠樹干,極快地拔出飛鏢,按住胸口。 傷口滲出的血染濕衣衫,又紅又黑。 褚淵卻問:“你有沒有受……” 約莫是毒牽扯著傷口很痛,他忍不住低喘,緊跟著噴出一口血。 趙慕青道:“別說話,我去找大夫!” 本來這些刺客算是幫她一個忙,該殺了他的,或者她趁這個機會借刀殺人,即便他死了,事后也追究不到同樣作為受害者的她身上。 但不知道為什么,她看到那血,心里揪成麻花。 正要轉身,被拉住胳膊,褚淵的嘴唇白得可以跟抹了叁層石灰粉媲美,問道:“你是在緊張嗎……怕我死了守寡?” 如果不是黑糊糊的血從他嘴角淌出來,趙慕青差點以為這是他自導自演的鬼把戲。 她道:“你給我住口,再逼逼叨叨一句我就打斷你狗腿!” 那血越來越黑,粘稠溫熱,順著手背滴到地上,襯著他白皙的皮膚,有種妖冶感。 瘋了,就算受個傷,這人還能整出個跟別人不一樣的畫風。 也不曉得是不是她的威脅起作用,還是褚淵中了毒精神恍惚,沒有斥責她極其大逆不道的言詞。 他額頭直冒冷汗,咬唇不讓喉嚨里的血腥氣沾到她身上,只是有氣無力地靠向她。 黑衣人寡不敵眾被制服,卻不約而同口吐白沫倒地,伸手探都自盡了。 幾個丫鬟望到滿地血,嚇得抱團尖叫起來。 肖毅跑來,馬上命令:“快去找大夫!” 幾乎意識不清的狀況下,褚淵竟然還冷靜道:“暗器留著?!?/br> 扶褚淵回到廂房,趙慕青站在一旁思忖。 十字星飛鏢頂端尖銳如針,能迅速穿透皮rou刺進血液,這毒一時半會兒看不出是什么,沒有顏色也沒有氣味。 什么人膽肥到這個程度,青天白日混進宴席里殺人? 事出反常必有妖,他們是沖著她,還是沖著別人來的? 屋里眾人安靜如雞,肖毅解開褚淵的衣衫,觀察片刻皺起眉頭。 作為一個姑娘家,其實該避諱男人的rou體,但趙慕青愣是沒有半點羞澀,就在旁邊看著,很快也和肖毅一樣皺起眉頭。 她想,表情同步的原因不是別的,是褚淵身上一道道丑陋的疤痕。 像被鞭或戒尺抽過,且抽的力度應當不輕。 褚淵當了皇帝自然沒誰敢抽他,疤痕定是很久以前的。 可在趙慕青印象里,沒有見他受過這類處罰,那究竟怎么留下來了? 大夫惶恐地跪在地上道:“傷口太深,暗器上所淬的乃是小人平生未曾見過的毒,只怕……只怕小人能力有限?!?/br> 趙慕青低頭瞧著褚淵,心臟如被蜂蜇了下。 他畢竟是為救她受得這個傷,遭了這份罪。她尚驚奇于自己那絲荒唐的自責情緒,便聽到肖毅的責罵。 “飯桶!進宮請太醫!” 家丁們進進出出,端來水和帕子,為褚淵清洗傷口止血。 半晌,門外腳步聲雜沓,提著藥箱的幾個太醫幾乎是連滾帶爬地進屋。 趙慕青的手也沾滿血,全是褚淵流出的血。 他躺在床上,只說了兩個字:“沒事?!?/br> 仿佛是特意對她說的,然后眼一閉昏過去。 太醫無奈道:“老臣實話實說,毒入骨髓,沒有及時止血加重了傷情。這傷實在兇險,用藥恐怕也不能完全清除體內毒素,得看個人能不能熬過來……” 這時候誰都沒在意宴席,全在關注褚淵的傷勢,他看起來情況不容樂觀。 趙慕青不清楚自己此時是個什么心態,他這么豁出去,是為舅舅下落不明,需要以她為餌嗎? 腦子一時放空,有些迷茫。 不知道是當年只生根沒來得及發芽就被掐死的情愫,還是如今他以假亂真處處誘她上當的行為。 她不肯深想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