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手鐲烏金為底，一指寬，外側鑲嵌一顆紅通通的塑料寶石，看起來要多丑有多丑。能讓眼鏡院士拿出來炫耀的，林以術用頭發絲都想得出來是什么。

    果不其然，眼鏡院士半弓著身子，湊到林以術耳邊壓低聲音道：“您改進的探測器已經通過檢測量產了，這是模型，”他說著輕叩那顆紅寶石，“這是探測按鈕，按一下就可以探測。如果方圓500米內有病毒契者，寶石會變成紅色，25分鐘之后定位成功，坐標點會以GPS的形式投影在手鐲上方?！?/br>
    林以術頓感不妙：“GPS定位？那就是說只要定位了一次，那個病毒契者就再也不能逃離了，被鎖定了？”

    “是的！”眼鏡院士激動的一握拳，“只要成功定位，那個病毒契者再怎么偽裝，哪怕跑到天涯海角也逃不掉了?！?/br>
    林以術簡直一個頭兩個大，覺得自己就是給自己挖坑的神人，花式作死大賽的冠軍選手。

    “我們研究院還準備在全球范圍內量產，固定安裝到人群密集的地方，”眼鏡院士越說林以術越心驚，要不是毀滅系統打包票說自己不會被看出真實身份，恨不得現在就坦白從寬，“但這里有一個致命問題，探測器非常耗能，往往一次探測就要消耗上萬能，想要全球大范圍全天候探測的話，消耗的能量盒將是一個天文數字，祀水教廷不同意?！?/br>
    林以術第一次為祀水教廷由衷的點贊，同時在心中翻了個白眼，人能同意就怪了：25分鐘一萬能，一個探測器一天就得五十多萬能，再全球密布的話……不出三天就能讓天星經濟垮臺！說到底只是百來個病毒機器人，死的天人也不算太多，除了研究院估計沒人重視。畢竟天人自視甚高，從來就沒害怕過什么人工智能造反。

    眼鏡院士忿忿的捶了一下桌子，很不能理解為什么祀水教廷會計較這種“小事情”，難道不知道硅基造反會導致多么嚴重的后果嗎？

    “大卜教授！”眼鏡院士突然一把抓住林以術的雙手，“院里希望您能擔任探測器改進項目的項目組長，主攻的是縮短定位所需時間，能解決能耗問題就更好了。一應資源優先供給，最重要的是——教廷的蠢材們不知道，但您應該能懂——這可能是拯救天星于生死存亡之間的事情??！”

    林以術心想：我當然懂，我比你們懂多了好嗎？不是可能，你們沒有猜錯，真的有個幕后黑手在以毀滅全天人為目標，而且比你們想象的要棘手得多。他稍稍訝異于這位年輕博士竟敢如此明目張膽的辱罵祀水教廷，同時對研究院和教廷之間的關系有了一定猜測。

    “這個組長……在下怕能力不足以擔任啊?！绷忠孕g假意謙虛道。

    眼鏡院士一臉堅決的將實驗室權限密鑰發送到林以術的終端：“大卜教授您太謙虛了，齊院三個月都沒拿出來的改進方案，您十分鐘就給出來了，這個項目組長您實至名歸！”齊院就是當時的一字眉教授，現今研究院院長齊洸。

    項目組長林以術是肯定要拿在手里的，否則就這些全球頂尖的電子教授全力研究，沒準兒真被他們研究出來看破毀滅系統的機器，有他擔任組長，就算不插科打諢，也能得到第一手的資料，到時候實在不行舉手投降，說自己是被挾持的說不定還能保命。

    死心吧，本系統就算離開，也會提前摧毀你的腦電波。

    林以術腦子一僵，剛剛想得太用力，居然被毀滅系統“聽”到了，連忙尬笑著拍馬屁：“魔王大人您說什么呢，我就是隨便想想，您這么光輝偉大，怎么可能被區區研究院看破？”

    毀滅系統滿意的嗯了一聲，隔了兩秒又不帶一絲感情的警告：第369號天契人林以術，禁止幫助研究院進行改進演算。

    林以術假裝沒聽出來他話里的深層含義，十分狗腿的答應一聲，表示毀滅天人義不容辭，咱馬上回家就造百八十個小弟，掃蕩祀水教廷。

    毀滅系統一聲不吭，看樣子是被很好的安撫了。不過自從上次林以術說關于積極性的話題之后，大魔王倒是很少再用性命威脅他。

    “好吧，那我就先兼著，以后有能者便退位讓賢?！绷忠孕g推拒了三四次，勉為其難的接受了那串實驗室權限密鑰，心里樂得冒泡。

    正事說完，林以術拉過自己的大盆香辣蝦，正準備大快朵頤，被他挪到旁邊的烏金手鐲突然亮了起來，一個全球坐標點在塑料寶石上方呈現。

    由這個全球坐標演算出來具體地點毫無難度，林以術只瞥了一眼便看出來那是哪里，心中頓時咯噔一聲，心跳飆升一百八。

    “發現病毒契者了！”眼鏡院士一跳三丈高，簡直比見了水神還激動，“新款的探測器是定位共享的，只要有一個探測器發現病毒契者，就會傳送給所有的探測器。我看看，這是……”

    眼鏡院士還在對照天星儀輸入坐標，耳邊忽然傳來“我有事先下了”的話語，再一看，大卜教授竟然又直接拔了電源下線。眼鏡院士發誓，下次一定要跟老教授說，這樣子是很損害頭盔的！

    下了線的機器人差點沒奪路而逃，林以術能不慌嗎？那個鮮紅的坐標點分明就是祀水第一大學，也就是他現在所處的地方！

    冷靜，不要慌，探測器的有效范圍是方圓500米，也就是說我只要在25分鐘內移動到這個范圍之外就不會被定位到了。因為不知道拿探測器的人究竟在哪里，林以術整整狂奔了兩千米，從宿舍樓一路跑到校門口才略松口氣，可那種如影隨形的被窺視感還是讓他心如擂鼓。

    略放松后林以術突然想到：“魔王大人，你不是說我不會被那個探測器發現嗎？”

    默默看他表演了半天與空氣打追擊戰，內心毫無波動的毀滅系統這才肯出聲：當然。誰告訴你那個坐標點是定位的你？

    林以術張大了嘴巴，半晌才后知后覺的驚呼：“學校里還有其他天契人？”

    他第一反應是灰燕男的御者，第370號天契人凱?？赡羌一锊辉陟胨谝淮髮W里，它在警察局做完紀錄之后被送往契者回收中心——契者一生只會聽命于一個天人，如果那人死了，那么這個契者就只剩被銷毀的命運。在回收站里，凱悄悄溜走，這并不難，因為這里甚至沒有看守。之后他躲去了教廷城市，潛伏在里面靜候林以術召喚。

    也就是說現在，在祀水第一大學里，除了林以術以外還有另一個他不認識的天契人。這個天契人肯定是他的前代們制造的，并且懷揣著對天人極大的惡意。

    林以術猛地一震，想到還在教學樓里聽課的狗男人，拿出比剛才逃跑更快的速度絕塵而去。

    第22章：213號

    鐘樓里回蕩的鐘聲仿佛是死神的腳步，齊齊十二下敲完，林以術正好沖進特應系教學樓。學生們三三兩兩的從教室里走出，看見獨行的契者并不奇怪，跑腿的事兒契者不做還等著主人自己做嗎？

    林以術調出同步了顧影個人終端的課表，現在這節應該是《精神體概論》，在三樓A317教室上。

    人來人往的教學樓十分和諧，但這份平靜在林以術看來總有種山雨欲來的征兆。電影中不總有前一秒歲月靜好，下一秒樓塌人亡的強烈對比嗎？那個意欲不軌的天契人可能是身邊路過的學生，也可能是跟在學生身后的任何一名契者，他可能不會選擇特應系的教學樓，但在這里安置炸彈應該是最能打擊天人的選項。

    林以術埋頭上樓梯，兩步四臺階，怕被看出端倪而沒敢走太快。他頭一次真正為天契人的存在感到無比惶恐，并由衷的想要得到分辨天契人的三級檢索能力。也許那個天契人只是剛好路過，也許他走都走了，也許顧影有自保能力……林以術拼命克制住自己發顫的手，顧影兩次奄奄一息的場景在他眼前揮之不去。

    別，千萬別在這時候發動恐怖襲擊；等我，等我再靠近一點！該死的毀滅系統，要是顧影有什么三長兩短，你們全都別想好過！

    毀滅系統當然聽見了宿主很用力想的威脅，它先在心中嗤笑一聲，笑到一半不知又想到什么，斂起笑容，猶豫半晌，終究還是向不遠處的天契人發出一條“待命”的指令。當然，由于宿主的咒罵，它決定不將這個定心丸遞給他，冷漠的看他準備如何跟那個天人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