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煙汀直覺那電風扇吹得施尖鴻很不舒服，他看見施尖鴻身上出汗了，風越吹，他汗越多，應該是冷汗。

    可施尖鴻神色如常，話語像是平常的聊天，眼睛卻銳利宛若劍刃：“我有次在樓下遇到小侍，見他正在扔一包舊了的東西，我多看了幾眼，都是還可以用的，就說他這樣浪費，但你猜猜，他跟我說什么?！?/br>
    陸煙汀并不能很快地接上話：“說什么？”

    “他說，他不喜歡舊的東西，用久了就會清理掉，小時候他的玩具用的時間超過半年他就不再碰了，就是他mama不給他買新玩具，他也不會再碰它們?！?/br>
    臺詞早已熟記在心，陸煙汀是脫口而出的：“你想說什么?！?/br>
    “我不覺得他是個喜新厭舊的人，就是沒有新的，他都不會再湊合用舊的?！笔┘怿櫼蛔忠痪涞?，“但我可以說，他是個不戀舊的人?！?/br>
    陸煙汀像是浮在半空中，表情全是出于本能。

    周圍的工作人員的神情都很古怪。

    “老傅就是這么個人，以前是個小固執，老了是個老固執?！辈]有到正式拍戲，施尖鴻只是摸出根煙叼在嘴里，“和這種人你是講不了情面的，硬拉回來也不是回事兒，最后就是相看兩厭，誰看誰都煩?！?/br>
    “再給我一次機會，我就不會再去找他了?！笔┘怿檶﹃憻熗≌f，“這輩子當時就這么收場的話，他心里或許還會有我，不用耗過柴米油鹽那樣瑣碎的生活，也就不會混成現在這樣。對這種不戀舊的人來說，最好的結局就是及時止損，這樣他心里還能有你一寸地方?！?/br>
    這句，是他對同性戀的勸告：

    “我們本來就不容易，別把永遠看得太重要了?！?/br>
    他說完這句，嗓子就啞了，捂著嘴咳嗽了幾聲。這顯然是劇本外的動作，這時郭凱終于插了句嘴：“你們倆在這兒演啥呢？”

    “看得我一愣一愣的，沒一個人是在狀態的?！惫鶆P把電風扇關了，對施尖鴻說，“你是不是還沒有好利索，全是冷汗?！?/br>
    施尖鴻把煙吐了，劇烈咳嗽起來，陸煙汀下意識想去拍拍他，只是無從下手。施尖鴻起初還將就著說了幾句話，后面越咳越厲害，他用手捂著嘴站起來要走，有個工作人員叫道：“呀，咳血了！”

    陸煙汀愣了下，飛速去找衛生紙。

    場面頓時亂了。

    施尖鴻眉毛皺起來，接過助理的衛生紙抹了抹，對著那個工作人員語氣極度冷漠道：“嗓門不小?！?/br>
    郭凱和施尖鴻匆匆朝外面走去，副導演維持著場面，陸煙汀在原地站了會兒，茫然地不知道該做什么才好。

    這天草草收尾，施尖鴻后面直接上車走人了。劉釗月親自來接他，火急火燎地在車上跟他講話：“我說什么來著，你就不該勉強自己，還嫌網上不夠熱鬧嗎？”

    施尖鴻嗤之以鼻：“不治之癥？”

    “你也知道??？”劉釗月重重拍了下方向盤，“這下好了，我看你還敢拖？再拖下去回頭非暈倒在片場不可，救護車拉著你走，威風不威風？”

    施尖鴻冷笑幾聲：“嗓子發炎都有人咳血，這些人是沒生過病嗎？”

    劉釗月嘆著氣：“我知道你不喜歡別人拿你生病的事做文章，他們就喜歡夸大事實，又不是天天在你身邊的，可不就以為咳血是要了命的新聞?！?/br>
    施尖鴻憎惡道：“人生得多無趣才會整天臆

    想別人，一群迫害妄想癥?！?/br>
    “我看你是和自己過不去，別的不說，這次能老實點了吧，咱先把手術做了，那邊大不了賠點錢，怎么樣？也不能算完全對不住郭凱，還給他電影免費宣傳了這么久，有你這個熱度，他這電影我看不火都難?！?/br>
    “隨便吧，”施尖鴻興致不高，“聞到消毒水的味道就想吐?！?/br>
    “你以前任性我都隨你，這次還是聽我的吧?！眲⑨撛乱庥兴?，“這回要見的人也見過了，可以好好聽話了吧？你小時候就不喜歡去醫院，大了還沒改過來這個毛病，施尖鴻小朋友?！?/br>
    施尖鴻一陣惡寒：“別這么惡心?！?/br>
    到了最后，他也妥協了，萬分不情愿道：“早做早超生，來個痛快也好?！?/br>
    劉釗月可算是了卻一樁心事，語調上揚道：“那我就聯系吳醫生了??？”

    施尖鴻：“你挺高興？”

    劉釗月：“是啊哈哈哈你小時候發高燒，我和倆助理連哄帶騙才把你弄到醫院，結果你在醫院鬼哭狼嚎鬧了一宿，我騙你有記者來了，你立馬就安靜了，護士都說沒見過你這么會演戲的小孩兒哈哈哈哈哈?！?/br>
    施尖鴻：“滾！”

    ……

    ……

    曲如屏在駕駛座上關上車門，跟陸煙汀提議：“難得收班早，要不去吃一頓？”